001 浴火
001 浴火
窗邊的平安樹開了花,小小的幾簇綴在綠葉中,說不上多好看,倒有股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有人出去,又有更多的人進來,全都聚集在病房,認真研究著這罕見的病例。 林以祺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她肯定會頻繁出現在各種新聞報道中。昏迷了兩年零三個月還能轉醒,而且不是從植物狀態過渡到微意識狀態,是整個大腦幾乎恢復到正常水平,這樣特殊的情況,只怕奇跡兩個字都不足以概括。 方薇坐在病床旁聽著醫生們的討論,臉上笑開了花,對著林以祺又問一遍:林總,你還記得我嗎? 自然是記得的。她是林知深的秘書,當初還是林以祺看中她的簡歷,才讓林知深把她招進公司。 林以祺動了動唇,仍然發不出任何聲音。長時間沒說話,喉嚨又干又痛,好像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如果她沒記錯,昏迷這些日子,方薇常會來看她,她還見到過林知深和方薇同時守在病床前的畫面。只是這樣的記憶,真實得讓人頭皮發麻。 艱難地抬起一條手臂,林以祺指了指方薇放在桌上的手機,方薇笑道:你放心,我給林總打過電話了,他在趕來的路上。也通知過小林總了,聽說你醒了他很激動,讓我照顧好你,他很快就到。 林以祺指的自然不是這些,她只是想知道,那些漫長而清晰的記憶,究竟是她昏迷時在夢中形成的,還是她真的經歷過? 又有幾個醫生過來查看病人情況,林以祺配合著做了測試,醫生們喜出望外,有兩個甚至激動得抱在一起,大呼醫學奇跡。 方薇不放心,又向醫生詳細詢問了情況,等眾人離開后才激動地拿起手機:我要趕緊告訴林總,他肯定開心壞了。 聽到她沒事,林知深會開心么?想到車禍前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那種憤怒到極點、恨入骨髓的眼神,林以祺不禁自嘲地笑笑。 以那個男人的性子,就算不希望她死,肯定也是不想就這么便宜了她,他對她的恨,哪能是簡單的死亡就能消除的? 還有林亦行,她醒了,他真的會激動么?他可是這世上最恨她的人,就算激動,只怕也是想不明白她為什么還能醒來。 見方薇打完電話要把手機放回原處,林以祺再次朝她伸出手,方薇問:林總還想給誰打電話? 打給誰?林以祺一時也有些疑惑,那些記憶中的東西,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么? 方薇反應迅速,很快去找護士借了紙和筆:你想做什么可以寫下來。 在她的幫助下握穩筆,林以祺看著眼前的速寫板,猶豫著寫下兩個字。 手使不上太多力,字寫得很丑,方薇還是一眼就能看懂:聶欽?這是你的朋友? 方薇不認識聶欽,林以祺更不知道要如何向她描述心中所想,頓了頓,她又在紙上加了串數字。 那是聶欽的電話,她一直記得很熟,如果打過去那邊什么事都沒有,是不是就能說明一切都只是夢? 可若真的有事,那聶欽現在還活著嗎?和他一起出事的陳艷,是否也還活著? 她若活著,病床上這個林以祺又是怎么醒來的?或者她也成了植物人? 房門哐一下被推開,急促的腳步聲和粗喘聲傳來,林以祺回頭,看到的是林亦行的臉。 明明兄弟倆長得一模一樣,她卻總能一眼確認誰是林亦行,誰是林知深。 林林總。方薇給林知深當了好幾年秘書,大多時候自是不會認錯她那位不茍言笑的老板,可當風趣幽默的林亦行也板著張臉時,她的確需要仔細辨別一下。 粗重的喘息聲依舊在病房回蕩,聽著林亦行一步步靠近,瞧著他額頭的汗珠,林以祺心中卻再也激不起任何波瀾。 醒了?聲音是啞的,仿佛還帶了點顫音,顯示著他剛才沖進來的急切。 林以祺定定看著他,心想,他現在的反應,究竟又有幾分真,幾分假?是在做給方薇看,還是做給她看? 林總,林林小姐現在還不能說話,不過你放心,醫生說了,她的情況是個奇跡,她現在意識就已經接近正常狀態了,只要做好后續康復,肯定不會落下殘疾。 醫生還說什么? 門口傳來道低沉的聲音,見自家老板也到了,方薇趕緊迎上去:就是我在電話里跟您匯報的那些,林小姐不會有生命危險,也不太可能會有后遺癥,兩位可以放心。 見到林知深,林亦行往后退了小半步,什么話都沒說。 林知深呼吸有些重,頸間也有細密的汗珠,卻一貫沒什么表情,深沉的目光落到林以祺臉上,不發一語。 想到出事前他看她那個眼神,林以祺反而朝他笑了笑:大哥。 嘴唇在動,喉嚨中有些微弱的聲音,沙啞,干澀。 看懂她眼中的自嘲和挑釁,林知深也笑了一下:終于醒了。 醒了,就代表他們之間沒算清楚的賬又可以繼續算了。見他瞥了眼林亦行,林以祺依然只是對他淡淡地笑著。 這世上恨她的人太多,想要她死的人也不少,兩年前沒死成,如今不知又能活幾年。 看著二人這副溫馨的模樣,林亦行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結果卻忽地一怔,一把抓起床上的速寫板:聶欽? 聽到這個名字,林知深的目光也猛然投過去,冷冷盯著紙上那串數字。 你大難不死昏迷這么久,一醒來就又惦記著那個小警察?指尖一點點攥緊,速寫板上的白紙被林亦行捏得皺作一團,林以祺,你真給我們林家長臉啊! 林以祺動了動唇:電話。 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說話,方薇小心翼翼地看著兩個男人,用眼神向林知深請示:林總。 林知深一言不發地看向林以祺,她同樣面無表情地回望著他。靜默良久,他才奪過林亦行手中的速寫板,遞給方薇。 方薇照著那串數字撥過去,林以祺緊張地盯著她,卻只等來一句沒人接。 是聶欽沒帶手機,或者不小心開了靜音,還是眼前又浮現出車子沖下懸崖的畫面,林以祺倏地坐起身:再打。 那兩個人,是不是還被困在懸崖上? 聶欽受了刀傷,就算那片竹林能一直撐住車子不掉下去,他會不會流血而死?陳艷的身體本就很虛弱,又撞斷了肋骨,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么? 病房里的三人都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方薇沒想到她居然能自己坐起來,還能發出聲音,看得又驚又喜,林知深和林亦行卻死死盯著她焦急的模樣,臉色鐵青。 給我。林以祺聲音嘶啞,顫抖著手臂拿過手機,又撥了遍電話,還是無人接聽。 或許,是她想太多了?那些只是她做的一個夢,根本就不可能是真的。 看到屏幕上的瀏覽器,林以祺愣了愣,迅速打開輸入竹源車禍四個字,跳出來的內容很多,她看得眼花繚亂,立刻又換了搜索詞竹源拐賣襲警,隨即,一條觸目驚心的新聞映入眼簾: 竹源驚現特大拐賣案,暴徒襲警致一死一傷 新聞發布時間是十分鐘前,也就是說那不是夢,全都是真的?陳艷死了,還是聶欽死了? 林以祺不敢置信地點開頁面,看著上面的詳細描述,見到車子掛在懸崖的照片,頓時遍體生寒。 所以,昏迷這兩年里,她的確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經歷了匪夷所思的一切? 如今陳艷死了,她就又回來了?那當初她是如何去到那具身體里的?真正的陳艷是在兩年前就已經死了,還是低頭看著這具熟悉的身體,她忽然感覺寒意更甚。 躺在醫院這兩年,這具身體里住著的,是陳艷嗎?如果是,為什么她一直沒醒來?為什么林以祺還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