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落水狗
041 落水狗
轄區(qū)派出所的民警到達現(xiàn)場時,雨又大了一些。 曾博馳撐著大廈保安找來的雨傘,旁邊還有另一位保安阿伯幫他打傘,嘴里一直念叨著阿彌陀佛,視線上揚,不敢往下看。 民警接管現(xiàn)場,曾博馳渾身濕透,站到一旁給民警描述自己看到的情況。 區(qū)分局的刑偵人員也很快到達,雨水沖掉了不少血跡,地上洇開一條暗紅色的河。 尸體雖然有曾博馳的盡力保護,但還是被雨水沖刷過,衣物布料盡濕,這種現(xiàn)場對法醫(yī)和痕檢而言,是很糟糕的情況。 吳東來了,三隊隊長敖鳴也來了,身后跟著三隊幾名刑警。 幾個漢子眼眶都紅了,敖鳴額頭冒出青筋,一雙眼死死瞪著正做著筆錄的曾博馳。 察覺到敖鳴的眼神,曾博馳回看了他一眼,敖鳴的眼里,有著極度不理解。 曾博馳一時喉嚨發(fā)緊。 目前這非正常死亡案件不歸他們市局管,就算給敖鳴管了,他也沒法收拾好心情做事。 幾人只能呆站在雨里,看分局的法醫(yī)和偵查員來來回回,頻閃的相機閃光燈比天邊的閃電還要刺眼,誰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另外有幾名刑偵人員已經(jīng)上樓,去梁偉全家和天臺進行勘察。 曾博馳的鞋子沾了些血,他主動提出讓偵查人員帶走。 他脫了鞋襪,光著腳走到負責現(xiàn)場的黃隊身邊說了兩句,對方點頭。 雨漸漸停了,現(xiàn)場尸體勘檢完成,梁偉全的尸首也蓋上了一面白布。 血水浸透了白布,開出一朵兩朵紅花。 見曾博馳一幅落水狗的模樣,吳東難受得不行,跑到旁邊便利店里買了雙最大號的男士拖鞋,再回車子里取了套自己的換洗衣物。 他回到現(xiàn)場,隔著警戒線,把衣服拖鞋遞給曾博馳:馳哥,你換一下衣服吧。 曾博馳胸膛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他接過吳東的好意,卻說不出一句話。 喉嚨酸苦得像喝下了毒藥。 浸了水的牛仔褲特別重,曾博馳每走一步都如腳綁重石,他往路邊一家賣男裝服飾的店面走,想跟店員借個更衣間換下衣服。 可才走了兩步,本來還站在門口張望的老板,飛快滅了店里的燈,按下電動卷閘門,嘴里叨叨念,哎呀今天真是倒霉透了還是早點關(guān)店回家吧。 曾博馳止步,一顆心臟被攥得死疼。 吳東氣極,卻也不能出口責備店家,只能在心里罵,去你媽的警民一家親! 馳哥,到我車上換吧!他提議。 曾博馳垂首,許久才點了點頭。 曾博馳在車里換著衣服,吳東站在車頭抽悶煙。 怎么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了呢? 梁偉全的墜樓,到底是自殺?他殺?還是意外? 無論是哪一樣,馳哥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現(xiàn)在這兒,就有點麻煩了。 吳東心里想著事,沒留意自己指間的香煙燒到了盡頭,更沒留意到氣沖沖往自己車子走來的敖鳴。 直到敖鳴一把拉開車門,把曾博馳扯出來,這時吳東才反應(yīng)過來,帶火星的灰燼也燒得他手指發(fā)疼。 他丟開煙,趕緊沖上去攔住敖鳴:敖隊,有話好好說! 敖鳴用力甩開吳東的手,臉色陰沉無比:吳東,不關(guān)你的事你他媽別管! 他扯住曾博馳的衣領(lǐng),單薄的布料抵不住他這樣的力度,唰一聲裂開一道口子。 曾隊你他媽的、最好給我個合理解釋。敖鳴咬著槽牙壓抑住聲音,太陽xue青筋暴起,一雙黑眸里燒著慍怒。 曾博馳沒抵抗,由得敖鳴用盡全力將他壓在車門上,金屬撞得他背脊刺痛。 他還是垂著頭,黑直睫毛掩住眼里的波瀾起伏:我剛跟黃隊說了,半個小時前我去阿全家,按了很久門鈴都沒人開門,打給他他也沒接,一下樓,就發(fā)生了這件事。 你來找他干嘛?你下午就問過我阿全的行蹤,???曾博馳,你找他干嘛?! 敖鳴的聲音越來越大,將比他高半個頭的男人大力扯起,再狠撞到車上! 我下午在局里停車場遇見他曾博馳聲音沙啞:我的車打不著火,急著出去,剛好碰上阿全要出去,問他能不能送我到地鐵口 他撇開頭咳了一聲,再繼續(xù)說:回局里后我發(fā)現(xiàn)我錢包不見了,就想問問阿全,看是不是丟在他車上了。打他電話沒人接,我路過這附近,就干脆上去看看他在不在家。 他是在給梁偉全遮雨的時候,想好了自己出現(xiàn)在他家樓下的原因。 自己懷疑的黑警,短短時間內(nèi)墜樓身亡,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沒那么簡單。 在沒有清晰的眉目之前,他必須藏起對梁偉全的懷疑。 這個節(jié)骨眼,說點謊話必不可少。 吳東趁機用力掰開敖鳴的手,伸臂擋在曾博馳面前,沉聲道:是真的,馳哥下午回來后就一直在找錢包。 不用曾博馳教,常年配合默契讓吳東知道自己應(yīng)該說什么。 敖鳴退后一步,與曾博馳直視, 他試圖從曾博馳眼里看出心虛或遲疑,但沒有,曾博馳眼里只能看見坦蕩和悲傷。 和他一樣的悲傷。 吳東打圓場,掏出煙盒,給每個人都丟去一根:大家都冷靜一下,敖隊你想想,是誰淋著雨去護著阿全? 敖鳴和曾博馳認識的時間很長,雖然有的時候會不太滿意對方在辦案時采用的手段,但老曾的人品如何,整個局里的人都知道。 敖鳴也看過網(wǎng)上已經(jīng)流傳出來的視頻。 老曾脫了上衣給阿全尸首遮雨的狼狽模樣,他是看得眼眶發(fā)燙。 他倏地轉(zhuǎn)過身,抹了把臉,微顫的手指從褲袋里夾出火機,給自己點了煙。 白煙漫起,把泛酸的眼眶刺得更疼了。 因為梁偉全手機里最后的來電電話,除了他的女朋友,還有曾博馳的,所以曾博馳還是被請回分局錄了份詳盡一些的口供。 黃隊雖然也相信曾博馳,但沒有告知他一丁點調(diào)查進度,這不合規(guī)矩。 曾博馳呆到半夜才離開,吳東在分局門口倚在車旁等著他。 上了車,吳東開車,他有好多想說,但一時半會,又不知從哪里說起好。 大半天了才擠出一句:馳哥,今晚你也累了,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早點睡。 再補了一句:明天,還有明天的事要做呢。 曾博馳手肘支在車窗旁,玻璃上是已經(jīng)干涸的雨水印,沒精打采地嗯了一聲。 腦子里總回想著剛才那場雨。 不知道地上那灘觸目驚心的鮮血,是不是也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