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汁 / Chapter 06

    1.

    梁欣桐見自己被冷落，忿忿神情在臉上閃過。莊信已經(jīng)開好包間了，不知道現(xiàn)在什么局面，問張越：阿越你認(rèn)識啊？

    張越想起剛才程梔的介紹，聲音低下去，嗯一聲。

    莊信說：那一起帶來玩唄。

    張越看程梔。還沒出聲，程梔立馬搖頭，不用了，你們玩吧說完看梁欣桐一眼，又很膽怯地避開，我和我朋友已經(jīng)開好包間了，我們先走了。

    程梔帶著宋小園和薛嘉木往結(jié)賬臺走，還不忘朝梁欣桐彎了彎腰，輕聲道：對不起，剛才不小心踩到你，我們不是故意的。

    梁欣桐直覺她是故意這么說的，臉色很難看。

    程梔在結(jié)賬臺前掏出手機(jī)，剛要打開付款碼，頭頂突然伸過來只手臂。

    我來。

    張越低磁的聲音響起。

    程梔一愣，不用了

    話未落，滴一聲，付款完成。

    她低聲對張越說：謝謝。

    張越?jīng)]答，回頭走了。

    進(jìn)了包間，宋小園才敢放開了問：那是誰?。?/br>
    張越。

    宋小園呆了一下，你那個后哥？

    程梔點(diǎn)頭，手機(jī)進(jìn)來一條消息，同桌發(fā)來的，問她包間號在哪。

    程梔給她回了，邊把宋小園拉過來交代。

    待會我有個新同桌來，她說話不太好聽，你看著處吧。

    程梔不知道怎么評價這個同桌。她是自己來廈門后認(rèn)識的第一個朋友，平時大家會一起喝奶茶聊聊天，但她有時候說話也很傷人，像故意這么說的。

    同桌找到包間，開門進(jìn)來。她以為是個大聚會，沒想到里面算上程梔才三個人。虧她還穿了短裙化了淡妝，不免有些埋怨程梔沒和自己說清楚。

    直到點(diǎn)歌的薛嘉木轉(zhuǎn)身，她愣住。

    又開始慶幸自己幸好打扮過了。

    她捏著嗓子問：他們是誰呀？

    我朋友，來陪我過生日的。

    同桌早就看見桌上的蛋糕了，此刻一臉驚訝，你過生日??？你早說，我都沒給你帶禮物。

    程梔說：不用，沒關(guān)系。大家一起玩。

    同桌還真放開了自己，她不知道薛嘉木和宋小園是情侶，湊到點(diǎn)歌臺邊，輕聲說：能幫我點(diǎn)一首歌嗎？

    薛嘉木奇怪地看她一眼，沒有回答，直接走下了點(diǎn)歌臺，給她騰出了位置讓她自己點(diǎn)。然后回到沙發(fā)上挨著宋小園坐下，握起她的手。

    同桌立刻明白了他們的關(guān)系，笑容一僵。

    和張越那個包間比起來，他們這包確實冷清。同桌為了展示自己的歌技，一首又一首地唱。宋小園只想多和程梔說說話，邊喝邊聊漸漸地也喝了好多杯啤酒。薛嘉木想著她難得和程梔見一面，就沒管。

    一首歌唱完，同桌過來插入他們的話題：你們都是瓏城的?。?/br>
    宋小園點(diǎn)頭。

    講起來，要不是認(rèn)識程梔，我都不知道咱們福建還有這個地方呢。

    話里藏怪，程梔臉色也沉下來。

    宋小園冷笑，福建這么大，你沒聽過也正常。

    要不是今天是程梔生日，她早就開罵了?？偹忝靼壮虠d評價她說話不好聽是什么意思。

    程梔將擱置在角落的蛋糕放到茶幾中央，人太少了不熱鬧，我叫幾個人來吧。她轉(zhuǎn)向同桌，你還不知道吧，張越在隔壁。

    張越？同桌驚道，你能把張越叫來？

    在她震驚的目光里，程梔拿出手機(jī)給張越發(fā)了條消息。

    【哥哥，來吃蛋糕么？】

    *

    阿越，你別光喝酒啊，又不唱？

    莊信搶了麥克風(fēng)遞給張越，被他不領(lǐng)情地推開。

    他腦袋里盤旋著程梔那句冷冰冰的：

    認(rèn)識的。

    將兩人間的關(guān)系推至生疏淡漠的距離外。

    莊信被拒絕，知道張越不想做的事誰都勸不動，就自己去玩了。梁欣桐趁空子湊上來，問他：張越你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小學(xué)妹??？

    張越正在點(diǎn)煙，聞言看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是學(xué)妹？

    他的敏銳讓梁欣桐一時有些慌亂。

    就學(xué)校里大家都在說啊

    你去找她了？

    梁欣桐下意識想說沒有，但對上張越那雙黑漆漆的眼，張不開嘴。

    張越冷臉冷聲：沒有下一次。你離她遠(yuǎn)點(diǎn)。

    張越梁欣桐紅了眼眶，你是在為了她兇我嗎？我們認(rèn)識這么久

    還沒說完，張越手機(jī)就進(jìn)了條消息。

    他解開屏幕，看清上面文字后，情緒突然被勾起了一個小尖，像毛衣針下的絨線，勾勾繞繞在胸口。他把煙掐滅后站起身，不理會邊上幾乎要哭出來的梁欣桐，大步往外走。

    歌聲震耳，莊信沒發(fā)現(xiàn)他們這邊異樣，對著張越背影喊：去哪呢！

    門已經(jīng)被重新關(guān)上。

    程梔知道張越會來，但沒想到這么快。

    同桌表情復(fù)雜地看著他走進(jìn)來。

    一方面，她希望能見到張越，另一方面，又不愿意程梔和張越的關(guān)系真的熟識到如此地步。

    程梔瞧見同桌的表情，微笑，拍拍身邊的位置對張越說：快來。

    張越抿著唇，剛才的陰霾一掃而空，面上仍是淡然模樣。

    宋小園幫著程梔到茶幾前拆蛋糕擺裝飾，同桌猶豫了一下，坐到張越身邊。

    學(xué)長，你好。

    張越不認(rèn)識她，因為是程梔朋友，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是程梔的同桌，我叫劉穎丹。她略有點(diǎn)緊張，沒想到程梔真的認(rèn)識你啊我還以為她吹牛。

    張越忽然抬起頭。

    精致一詞多形容于女性長相，安在他身上卻不見違和。恰到好處的精致，五官像是女媧造人時用矩精心比對過。容貌之外，點(diǎn)染這個年紀(jì)的男生才有的飛揚(yáng)氣質(zhì)。

    誰會不喜歡他呢？劉穎丹心跳加速。

    張越問：她怎么說我的？

    劉穎丹腦袋里涌上幾縷不堪想法，脫口而出的話未經(jīng)熟慮：說你們是鄰居，你經(jīng)常來找她，但她覺得你在學(xué)校太張揚(yáng)了，她會有點(diǎn)困擾。

    張越不知道女生之間那些彎彎繞繞，眉頭隨著劉穎丹聲音皺起。

    困擾？

    怪不得，程梔對他時冷時熱。他影響她了么。

    頭一次被人嫌麻煩，張越難免有些不開心。

    劉穎丹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表情，見他眸色深沉，掩去了自己的愉悅，補(bǔ)救道：程梔不是討厭你的意思，她可能就是，更在意學(xué)習(xí)吧。

    張越冷哼一聲，我知道。

    劉穎丹：嗯？

    張越?jīng)]有解釋。

    劉穎丹在他身邊坐了一會兒，深吸氣，從兜里摸出手機(jī)。

    程梔早就注意到劉穎丹的小動作，她喝了點(diǎn)酒，懶得理會。卻見劉穎丹把手機(jī)伸到張越面前，還沒來得及出聲，張越像是沒看見，忽略她伸過來的手，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干脆利落地坐到了薛嘉木身邊。

    剩劉穎丹一個人坐在那尷尬。

    張越從杯盤里抽出一個新杯子，倒?jié)M酒，敬薛嘉木。

    薛嘉木默聲看他。

    張越說：在門口不知道你是程梔朋友，抱歉啊。

    薛嘉木知道他和程梔的關(guān)系，卻還是拿酒杯跟他碰了碰。

    他故意問張越：你呢？是小梔在廈門的新朋友？

    一聲小梔，讓張越心里對他那點(diǎn)不舒服又起來了。

    他深深地看著薛嘉木，狀似隨意開口：你們是瓏城來的啊？這么大老遠(yuǎn)，不容易。他將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不過我不是她朋友，我是她哥。

    哥？我怎么沒聽過小梔在廈門有哥哥。

    不一定要有血緣嘛，現(xiàn)在大家喜歡認(rèn)哥。

    小梔才不會玩這些。

    張越警惕心起，聲調(diào)降下來：你跟她很熟？

    薛嘉木說：巧了么。我也是她哥。堂哥。

    張越：

    蛋糕插上蠟燭，火光熠熠。宋小園播放了一首生日歌，音樂響起后跑到薛嘉木身邊牽起他的手，帶他一起給程梔唱歌。

    張越看著他們的親昵舉動，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程梔在宋小園激動的歌聲里許愿吹蠟燭。她頭上戴了一頂生日帽，宋小園讓她捧著蛋糕，拍了好幾張照片。

    鬧過之后，程梔開始給大家分蛋糕。第一塊給了尷尬坐在角落的劉穎丹，薛嘉木的那份讓宋小園自己切了，程梔捧著一塊蛋糕坐到張越身邊。

    我記得你喜歡吃巧克力，喏，這有兩塊。她對張越說。

    張越看見她臉上洋溢的笑。

    她來到這個家一年多，一直是乖巧愛笑的，但好像還沒有哪次笑得像今晚這樣輕松舒展，昏暗的環(huán)境里都能感受到她的開心。

    因為瓏城的朋友來了嗎。

    張越收回眼，接過。

    然后程梔自己也去端了一塊坐到他身邊。

    你喝酒了？吃一半，張越問她。

    程梔一愣，訝然轉(zhuǎn)頭，喝了一點(diǎn)。怕他生氣似的，又道：你別告訴叔叔和我媽。

    只有這一次。張越說，目光從她沾著奶油的嘴角移開。

    因為張越離開太久，莊信見不到人就出來找他。透過門口的玻璃他看見里面擺著的蛋糕，自來熟般進(jìn)來。

    過生日吶，目光掃到程梔腦袋上的生日帽，生日快樂啊。

    程梔說：謝謝。

    她要給莊信切蛋糕，被他拒絕。

    莊信問張越：你啥時候回來，大家等著你一起喝酒呢。

    程梔也看向張越，那你快回去吧。

    張越隱隱希望她能挽留自己。卻聽見她這么說，只能點(diǎn)頭，結(jié)束跟我說一聲，我們一起回去。

    程梔說：我們可能很快就結(jié)束了，你們沒這么快吧？

    張越不答，留下一句結(jié)束了找我然后走出包間。

    張越剛離開，劉穎丹也找了個理由回去了。今晚程梔和張越的親密讓她受到了沖擊，心里泛酸，在這里待不下去。

    宋小園抱著程梔的胳膊說：這樣看，他對你也還好？

    程梔嗯一聲，以前很差。

    了不得呀程小梔，還會調(diào)教人了！

    程梔也笑，問她：還喝酒嗎？

    喝啊，這么多酒不喝不浪費(fèi)了。薛嘉木，如果我喝醉了，你記得把我背回去！

    2.

    薛嘉木敲門找張越的時候，程梔頭已經(jīng)有點(diǎn)昏沉了。

    她喝醉了并不會怎么樣，只是思維沒有以前那么靈敏，也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看見張越從走廊里往這邊走，身后跟著莊信梁欣桐一伙人。因為張越走了，局也散了。

    她蹲在厚重的地毯上，手撐著腦袋。

    張越加快腳步，最后在程梔身前蹲下，看見她已經(jīng)被醉意熏染的眼睛，忍不住抬頭問薛嘉木：你怎么讓她喝這么多酒？

    薛嘉木說：她過生日，開心最重要。后一句降了音量，畢竟，她來廈門這一年多，也就今天能這么開心。

    張越被他的話堵得胸悶。

    他攬著程梔的胳膊把她扶起，問：程梔，還能走嗎？

    程梔似乎很費(fèi)力地在辨認(rèn)他，半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張越。

    張越的情緒就在她這個笑容里被分解了。

    嗯。他低聲應(yīng)道。

    程梔拍拍他的肩膀，你低頭。

    什么？

    她動手解生日帽的固定繩，然后把它放到張越的腦袋上。因為個子不夠高，墊腳時沒站穩(wěn)，被張越抓著腰扶住。

    身后一群人震驚地看著他們。

    只有宋小園牽著薛嘉木的手低聲驚呼：牛逼。

    張越任她往自己頭上帶上帽子，問：可以回家了？

    程梔滿意地點(diǎn)頭。

    她被張越攬著，在KTV門口和宋小園說再見，轉(zhuǎn)頭看見不遠(yuǎn)處梁欣桐僵硬的臉色。收回眼，和張越一起上了出租車后座。

    上車后，程梔把腦袋靠在車窗邊，窗外的冷風(fēng)讓她清醒了一點(diǎn)，還沒享受夠，窗玻璃被張越橫過來的手按下開關(guān)升起。

    別關(guān)。她嘟囔。

    風(fēng)大。張越這次沒順從她。

    可是我很悶。

    誰讓你喝這么多？

    程梔回頭瞪他，我過生日啊。你平時出去喝酒我都幫你瞞著，為什么輪到我就不可以！

    張越覺得，喝醉了的程梔比平時乖乖柔柔的模樣更活潑生動了一點(diǎn)，不再是那個看似什么脾氣都沒有的軟包子。

    這樣比之前好。

    但他不會告訴程梔，只把她的腦袋扶正，避免她撞到車窗。

    忍一下，很快到家了。

    車?yán)锟諝庵蠍?，程梔暈車，腦袋沉沉的，直接倒在張越肩上。

    張越霎時肌rou緊繃。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還有一小段路程。

    走不動了。程梔撐著張越，宛如撒嬌般說。

    張越今晚脾氣格外的好，在她身前蹲下，上來。

    程梔興奮地?fù)涞剿成?，帶著酒意的呼吸噴灑在他頸側(cè)，謝謝哥哥。

    張越穩(wěn)穩(wěn)扶住她雙腿，起身，進(jìn)入已經(jīng)暗下來的中山路。

    上一次，也是在這里，在這個時間，他拒絕她的傘。

    世事難料。

    已經(jīng)是兩種心態(tài)。

    程梔。張越喊她的名。

    嗯？

    來廈門，你開心嗎？

    半天沒有應(yīng)答。在張越以為程梔已經(jīng)睡過去的時候，忽然感受到她搖了搖腦袋，發(fā)絲摩挲他露出來的皮膚。

    開心，但也不開心。

    怎么說？

    這里很漂亮，還有海，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海。這里好吃的也很多，我喜歡加辣加醋的沙茶面，還有加辣椒油的蛤蜊煎。她把腦袋埋在他身上，目光里露出真切的難過，但是張越看不見，可是，這里不是我家。

    張越怔住。

    有的地方漂亮得讓人癡迷，什么都好，卻永遠(yuǎn)沒有家里踏實的安全感。

    我很認(rèn)真在記路線了，但還是會迷路。也聽不懂你們的話，我還想吃家里的拌粉。

    張越聲音悶悶的：很好吃嗎？廈門也有。

    不一樣的，做法不一樣的。程梔說，還有張越。

    嗯？

    你也對我不好。

    我從來沒遇到過你這么兇的人。明明我都沒有惹你。

    程梔剛來廈門的時候，是張越對她敵意最大的時候。他不喜歡程蕓，連帶著也不喜歡程梔，總覺得她們是騙人家產(chǎn)的狐貍精，好不容易抱到一棵大樹就開始磨牙吮血。

    當(dāng)然，除了這些還有一部分原因來自于張向群。

    張向群和前妻林敏算是生意場上的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也正是因為相同的個性，在張越小時候他們經(jīng)常吵架，并且總是因為生意忙而忽略了張越。張向群再婚后，張越私底下比較過程蕓和林敏，程蕓能力沒有林敏出眾，但比她溫柔。張越忍不住為自己mama感到不平。

    張越。程梔見他不出聲，繼續(xù)道，你很討厭我嗎？

    張越回想自己的行為，有時候確實很惡劣，無怪她會這么以為。

    但他不可能承認(rèn)，回答程梔：沒有。

    騙人。上次半夜給你送傘，你還不要。

    張越自知理虧，今晚他也喝了不少酒，破天荒地對她道歉：那次是我不好，對不起。

    以為她會不依不饒一陣，沒想到她很快說：沒事，我原諒你。

    謝謝。

    但你以后不能這樣了。她說，張越，我對你這么好，你以后也要對我好一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