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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晏己對道貌岸然這個詞的運用已經(jīng)登峰造極,這種時候,他還能握住邢愫肩膀,溫柔地說:他也不小了,應(yīng)該沒事的。

    邢愫站在門口吹夠了走廊悶潮的濕氣,回身拿起水果刀,不想再說第二遍:滾!

    換賀晏己呆住,木訥地看著她,眼里也是不解,但在邢愫看來只覺得油膩。

    我欠你爹的,不欠你的。我講良心給你臉,我不講良心誰他媽也別想要臉。邢愫這話說得音量適中,但就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威懾力。

    賀晏己來時的信誓旦旦就這么被生砍了一大截,不是邢愫這兩句話嚇到了他,是她因為那男孩兒離開后的憤怒,太真實。

    為什么說真實呢?因為在他們的婚姻里,邢愫從沒有為他這么憤怒過,從沒。

    她開始釋放自己的喜怒哀樂了,越發(fā)像個人,而不是一個出賣給西北、國家的人工智能,那個男孩兒可真幸運。

    他突然覺得在他扮演小丑的這場演出里,他應(yīng)該在演出結(jié)束前提前下場了,再演一會兒,觀眾覺得惡心,他也越發(fā)吃力。

    何必呢?

    何必啊。

    想不通一件事可能要幾年,或更久,但想通一件事,大概率發(fā)生在一瞬間。

    賀晏己走了,準(zhǔn)備去丹麥了,跟邢愫以不可開交的局面告別不是他的本意,可老天好像就是這樣安排的,他們之間的最后一幕,是古往今來、臺上書里最爛的劇情。

    所幸再爛也劇終了。

    *

    經(jīng)歷了兵荒馬亂,邢愫不可能平靜下來,就沿著沙發(fā)區(qū),一圈一圈的踱步。

    她走得很慢,邊走邊看地毯上的花紋,不怎么規(guī)律,好像是殘次品,可她記得,談笑送給她的時候說,這是定制的,不便宜,也不好買。

    走了一陣,她停下來,有些無奈。

    她竟然會去想這些她從不注意的小事,就為了壓住心里頭不斷涌現(xiàn)的那個少年。

    那個少年笑起來很好看,無論是彎彎的干凈的眼睛,還是潔白整齊的牙齒。

    他還愛耍橫,很是混蛋,可也能小聲叫她jiejie,叫完又會有點害羞。

    他做糖的水平實在不怎么樣,做得牛軋?zhí)翘y吃,難吃到她一口就知道不是買的,可他竟然做了三種口味。他一定失敗了很多次,也一定浪費了很多的糖,還有時間。

    他喜歡問她有沒有心,可又怕她真的回答他,總是不等她說話就后悔地轉(zhuǎn)移話題

    張揚自信的少年自從遇到她,就不自信了,都是她的錯。

    *

    林孽把全身力氣都用在離開邢愫家小區(qū)上了,以至于出了小區(qū)門,他就廢了,像一塊爛泥,攤在墻根。他抖著手拿出一根煙,抖著點著,再抖著叼在嘴里,從頭到尾,好不容易,卻沒力氣抽上一口。

    他合不上嘴,煙不斷從他嘴上掉下來,火星不斷在石灰地上彈跳。

    十點的路燈正亮,照著他露出來的兩截胳膊,很細(xì),但很有力量,暴起的條條青筋還給他添了一些性感。他可以一只手撈起邢愫的腰,可以毫不費力地把她扛在肩膀

    他可以做很多男人會做的事,可在邢愫眼里,他永遠(yuǎn)是個弟弟,是個男孩兒。

    他們有過那么多次負(fù)距離,他進(jìn)入她那么多次,她還是可以在他生氣后把前夫請到家里去。她心里一點他的位置都沒有,從始至終都只是惦記他的身體,就他懷抱著期冀,以為他們之間是愛情,并有未來。

    最可悲的,是他什么都懂,卻還是騙自己,給她找理由,然后不斷開發(fā)去見她的理由。

    見一次傷一次,他還要去,他老去。

    她都不會因為他發(fā)紅的眼而表現(xiàn)出一絲一毫的心疼,他還不愿意醒,他真賤。

    諷刺的是,就連這樣蹲在墻角無不流露狼狽的他,也有人前來搭訕,要微信。

    他多想做個跟她一樣的人,去玩弄,去荒廢,可他一眼都不想看別人,他一整顆心都是她這個歹毒的人。

    *

    邢愫在遇到林孽后,腦子里有一個瞎幾把寫的劇本,這個劇本大概記錄了怎么讓林孽臣服于她。事實如她所愿,林孽變成了一條忠犬,可她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她自己那部分偏離了最初的設(shè)定。

    本來她應(yīng)該是無動于衷地來去,可事實上她無動于衷地來,卻不能無動于衷地去了。

    她看著那塊丑地毯,當(dāng)它再丑都壓不住心里的林孽想要冒頭時,她就不看了,拿上手機出了門。

    在電梯里,她給周臣侃打電話,打不通,干脆去了趟他家。

    周臣侃看到她很驚訝:你找我?

    邢愫翻出他之前的朋友圈,指著那張林孽和他同學(xué)在小區(qū)打籃球的照片,問:你知不知道這幾個人的電話?微信也行。

    周臣侃只知道鐘成蹊的:你要干什么?

    邢愫不想說:告訴我。

    結(jié)合之前看到邢愫跟林孽關(guān)系不淺那件事,周臣侃差不多猜到了她的目的,也猜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荒唐事,并不想告訴她:他還是個高中生,你覺得合適?

    沒什么不合適的,邢愫說:你不說我就在你們學(xué)校電臺廣播你陽痿的事。

    她好無恥,周臣侃臉色一度變得難看,最后還是把鐘成蹊微信推給她了。

    他不知道,之前他發(fā)的那張林孽他們幾個在樓底下打籃球的照片,被邢愫看到了,找了過去,請他們吃了飯,然后當(dāng)天晚上就跟林孽在車?yán)锇l(fā)生了關(guān)系。

    邢愫不會做合適的事,就像她會因為想要報復(fù)賀晏己,從而答應(yīng)跟他做。

    這就是邢愫,邢愫就是會做不合適的事,因為由她來做,都變得合適了。

    邢愫加了鐘成蹊的微信,秒通過,直接給他打過去,秒接,她開門見山:林孽在哪?

    鐘成蹊愣了下才回:網(wǎng)吧。

    林孽在吹了一個多小時的冷風(fēng)后,叫鐘成蹊陪他去通宵上網(wǎng)了。

    邢愫說:地址發(fā)來。

    鐘成蹊才聽出她是誰,看一眼完全不在狀況的林孽,權(quán)衡一下,還是抱著被揍的風(fēng)險把地址發(fā)過去了。

    林孽看起來很火大,兩把排位,兩把都在跟隊友罵架,兩把都是負(fù)戰(zhàn)績。

    本來他想問問他出什么事兒了,但一對上他那張要殺人的臉,就沒敢問。

    這會兒邢愫找他,那應(yīng)該是兩人吵架了吧?

    吵架的事兒他就不摻和了,以他爸媽這么多年愛勸架的經(jīng)驗,勸架的永遠(yuǎn)沒好果子吃。

    *

    十二點多一點,邢愫出現(xiàn)在網(wǎng)吧。

    林孽還在泉水OB,瘋狂文字輸出,跟ADC互相問候爹媽,完全沒心情去關(guān)注旁的,也就沒看到邢愫走到了他身側(cè)。

    鐘成蹊幫他一塊兒罵:你用腳射的?我特么在鼠標(biāo)放塊豬rou都比你射得質(zhì)量高,還你媽嗶嗶呢,您父母是不健在了嗎?急著出殯?不然怎么輸出沒打多少,光聽見你號喪了。

    不光他們,全網(wǎng)吧都這樣,邢愫出現(xiàn)在這里,就像一個另類,渾身充斥著格格不入。

    她站了一會兒,林孽終于發(fā)現(xiàn)她,眉梢有驚詫,但很短暫,接著又把眼轉(zhuǎn)回到電腦屏幕上,接著cao作了。

    鐘成蹊也看見邢愫了,禮貌地叫了聲jiejie,看林孽不理人,也沒耍貧嘴,讓了下座。

    邢愫不介意林孽的無視,就在旁邊坐下了。

    林孽看上去打得很投入,時不時還有鐘成蹊殺豬似的一聲臥槽可以!四殺!起飛了起飛了!

    邢愫也不懂,看起了手機新聞。

    可能是先前的頭暈?zāi)垦_€沒完全緩解,也可能是在醫(yī)院打了太多助眠的藥,邢愫好累,眼皮很沉,整個身子飄飄搖搖,強撐了半個小時,終于還是癱倒在了桌上。

    林孽自邢愫坐在旁邊之后,就沒心思打游戲了,四殺完全靠運氣,她一睡著,他就不打了,把耳機摘了,扭頭盯著她。

    她追來了,還是在大半夜,她是什么意思呢?

    以林孽對她的了解,無非是她還沒享受夠他的身體,或者還沒玩夠掌控一個人的游戲,可他偏要抽絲剝繭地去挖掘其他可能性。

    比如她真的害怕了,怕他就這么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可她會嗎?

    邢愫會怕嗎?

    鐘成蹊打完最后一把,把耳機摘了,扭頭看見邢愫睡著了,小聲說:怎么著?還打嗎?回去吧?jiejie不能睡在這兒啊。

    林孽看一眼開著的半扇窗戶,覺得鐘成蹊說得有道理,就下樓找了網(wǎng)管一趟。

    網(wǎng)管是女生,之前還調(diào)戲過林孽,林孽沒給好臉,這下用著人家了,他也不覺得尷尬,還理直氣壯:有外套嗎?

    網(wǎng)管眼皮都沒掀一下:沒有。

    林孽看一眼她身上那件:你身上這件

    不給。女網(wǎng)管不慣著他。

    多少錢,我買。

    網(wǎng)管聽笑話似的哼一聲,隨口道:兩千。

    碼給我。

    網(wǎng)管才發(fā)現(xiàn)他是認(rèn)真的,確認(rèn)了一遍:你確定?我這件衣裳新的也就兩百塊錢。

    林孽不找她也沒別的女人了,他是不會讓邢愫穿除了他以外男人的衣裳的。碼。

    網(wǎng)管就把收錢碼給他了:給五百吧。

    林孽五百塊買了一件舊衣裳,上樓給邢愫披上了。不知道她是出來急了還是怎么,連個外套都沒穿,他這個月份穿個短袖是他年輕火力壯,她這么凍不是找死嗎?

    鐘成蹊看著林孽如此小心翼翼,說實話,很陌生:你就沒對我這么輕手輕腳過。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哦。

    是愛情讓人犯傻,還是本來就很傻?鐘成蹊不懂。

    林孽動作很輕了,邢愫還是醒了,她看一眼他,再看一眼身上陌生的外套,沒說話。

    林孽也沒說話,他還沒緩過來,心里還是像被刀子扎穿了一樣,說什么都不會是好話,索性就不說,他們倆也不會在這兒吵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孽憋不住了似的,扭頭看她,想說點什么,又逼自己閉上了嘴。

    邢愫突然伸過手去,摸上他的臉。

    林孽才建立起來的防護(hù)塔就又被他親手拆除了。

    邢愫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很小聲地說:鎖換了,密碼還沒設(shè)。

    林孽認(rèn)了。

    就這樣吧,她愛圖他什么就圖他什么,給她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