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那個跳舞的姑娘

    余十三被周圍人冷處理了一個禮拜，最終在趙子壬堅持不懈的辟謠下他們終于相信告密這件事不是余十三做的，不過這件事余十三并不知道。

    下課后就去特訓的她做夢都在做廣播體cao，壓根沒有時間去清理同學之間那種微妙的親疏關系，因此當陰陽怪氣消失不在的時候，她只當是他們忘記了這件事情，便也從善如流的不再可以提起，每天依舊嘻嘻哈哈的跟他們打鬧。

    趙子壬覺得余十三活的仿佛商場里的娃娃，每天牙齦都在外面露著，永遠都在開心，幾乎就沒有不開心的時候，他覺得這個人沒頭沒腦的特別神奇，卻也僅此而已。

    六一來的很快，去的也很快，一共三天假期，頭一天就被學校里形式主義滿滿的活動給占據了。

    余十三苦練了一個月的廣播體cao終于拿出來放在了開頭表演，白手套白襯衫，幸虧他們老師沒有想不通的給余十三畫個年畫娃娃的妝，否則余十三一定會想要把這段經歷從自己的腦子里剔除。

    廣播體cao比賽結束后是文藝匯演，臺上開始唱歌跳舞時，完全沒有顧忌道臺下被太陽暴曬的學生。

    大家統一穿了秋季校服表演，余十三作為領cao就比較慘了，只有一件白襯衫的在太陽下曬得感覺自己頭發都焦了。早上的飯早就已經消化完了，肚子一空，太陽一曬，中暑就不可避免的要來了。

    于是機智的余十三瘋狂的給自己灌水，喝到最后，她仿佛大小便失禁一般來回跑廁所。

    臺上在詩朗誦，她在跑廁所，臺上在跳舞她在跑廁所，臺上在說相聲，她在跑廁所，臺上在演小品，她還在跑廁所······

    大約是她跑的實在是太勤快了，逼得坐在后面的人忍不住的問了一句你到底喝了多少水

    余十三想了想道沒多少，我只是為了不中暑

    為了不中暑而瘋狂跑廁所，余十三的邏輯好像哪里出了問題，又好像沒有什么問題。

    趙子壬是坐在后面的，他個子高，從一開始就在后面嘻嘻哈哈的跟同學頭上頂著秋季校服談游戲攻略。

    在英雄聯盟還沒有創生出的年代里，當時的精神鴉片名叫魔獸世界與星際爭霸。

    談了一會兒不知道怎么話題就扯到動漫上去了，從到就這么說了起來，前面的姑娘們也聊天聊得熱火朝天的，趙子壬猛一抬頭，就看見了坐在她們中心的余十三喋喋不休的講著昨天晚上更新的劇情，并且還附帶著一些八卦。

    什么新版里面有黃曉明的女朋友啦，什么謝霆鋒跟張柏芝的二胎好像要出生來了······

    余十三就坐在人群中，嘴里嘟嘟囔囔的講著一些從校門口過期娛樂雜志上看過來的東西，她瞇著眼睛，在人群中白的發光，游刃有余的解答著同學們提出來的各種奇奇怪怪的問題，明目張膽的摻雜著一些帶著她自己情感的評論。直到話題不小心被扯到作者身上時，她才撕破剛才維穩的表象，露出自己兇狠的獠牙，對著金庸信徒用力的翻了個白眼，不自覺的提高聲音道你要說金庸最厲害，你把我熊大古龍放在哪里，古龍四公子是個擺設嗎？響徹江湖的楚留香不比你們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郭靖強嗎？我們鐵血照大旗的鐵中棠不好嗎？小李飛刀唉，是個人就聽過吧，我就不說傅紅雪跟葉開了隨便說一個人物形象就比你們那些掉下山崖就能被選中的主角強的多好吧，你們那種宿命感真的想不通有啥好看的·······

    后面同學猛然間湊過來在趙子壬肩膀上道我靠，余十三是真的能說啊

    趙子壬先是被他嚇得猛一激靈，而后回過神來后伸手用力的拍了拍很后面同學的頭道你他媽嚇死我了

    后面的同學齜牙咧嘴的表示自己的不是故意的，而后繼續著自己提出的話題，像是要尋求認同一般道我就沒見過像余十三這樣話這么多的人

    趙子壬點了點頭道是挺能說的

    前面人群中的余十三聽到了趙子壬這話，瞬間心里便不是滋味了。她無法判斷他這劇能說里面到底包含什么樣的情感，妄自揣測也不具備任何可以依靠的標準，本來是出于本能的健談瞬間被一種不服輸的情感壓了過去，轉過頭變本加厲的開了新話題繼續喋喋不休。

    說我能說是吧，那我就能說給你看。

    余十三從來就不是個討喜的人，從小就不是，她天生反骨，即便是對于喜歡的人也不過是稍微克制而已，這讓她吃了很多苦頭，可這也是余十三是余十三的唯一理由。

    就在余十三快要被曬暈過去的時候，后面忽然有個校服丟到了她頭上，她瞇著眼睛仰起頭看，趙子壬站在了起來，脫去秋季校服里面是夏季校服的白襯衫。

    給你撐一會兒，我看你快不行了

    像是打翻了糖罐子一般，心里滿滿的全是甜甜的味道，又像是一腳踩在了云朵上面，軟軟的，找不著北，好像太陽也不是那么討厭了。

    余十三小心翼翼的希望周圍剛懂事的同學起哄，結果他們無所作為，甚至連奧喲這種簡單的語氣詞也沒有發出來。

    因為對于趙子壬，照顧女孩子這種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準則，對象不管是余十三還是余十四都不會改變。

    他們習以為常的溫柔是余十三偷偷種下去的浪漫。

    而后忽然隨著臺上的報幕的結束，下面忽然間引發了一陣sao動，下面的學生齊齊抬頭向上看，發現上面有個穿著民族服裝的姑娘正準備跳舞。

    李媛媛長得很好看，從小就好看，圓圓的眼睛，甜甜的梨渦。少年時代的溫溫柔柔的甜妹總是很多人的初戀啟蒙，趙子壬也不例外。

    就像是春天的第一縷暖風，夏天的天空中的一抹彩虹，秋天里滿目的黃色落葉與冬天大學后的靜謐，不管后面這些季節里的天氣如何作妖，在最開始的那個瞬間，心臟確實全身心的被眼前的場景美到了。

    趙子壬在逆光中看見了天使，心臟的跳動不自覺的加速過后，他紅著耳根子拽了拽旁邊的同學問這誰？哪個班的

    李媛媛，七班的

    關于趙子壬喜歡李媛媛這件事情，余十三是初二下學期才知道的，一是因為初二一整年她的眼睛都不太舒服，整個人的重心完全放在了自己可能要失明了這種自己嚇自己的驚恐當中，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當時因為來姨媽心情問題，成績起伏太大，每次都被老師批評，壓根沒有心思想其他的東西，還有最重要的便是趙子壬主動坐回了最后一排，他們之間的交集少了許多。

    知道趙子壬對李媛媛有不一樣的感情是在初二的某一天下午，英語老師堵在前門口檢查眾人背誦課文，搞得大家只能從后門出去。

    而偏偏那天，余十三沒有洗頭。

    余十三的頭發特別細碎，從小就是短頭發的她在那天下午忽然間福至心靈的把頭發扎了起來，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實在熱的受不了了。

    那個時候余十三的眼睛還沒有近視到五米之內人畜不分，戴眼鏡也不只出現在上課的時候，于是當一個長得像廣末涼子的人出現在教室后門時，吵鬧的教室安靜了三秒。

    這是余十三人生中為數不多因為臉長得好看而收到眾人如此禮遇的時刻，更多的時候，她打動他們的往往是自己睿智的大腦。

    余十三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因為她爸跟她媽都長得很好看，盡管他們都不停高些她，你就是個普通人長相，可是余十三心里清楚，在普通人里，她也不能說是長得不好看。

    從教室的后門回到自己的座位，剛一落座就收到男同桌毫不吝嗇的夸獎你是因為頭油了不想洗所以才扎起來的嗎

    余十三朝著她同桌翻了個白眼，而后笑著道你猜對了

    余十三的同桌是劉倫，常年占據在成績單榜首，一個會在歷史課上偷偷跟余十三辯解拿破侖的失敗到底是因為剛愎自用還是上天降下的神罰的男生。

    按照成績單與班級座位來說，趙子壬在倒數第一排獨孤求敗，李倫高晶還有余十三在前面胡扯頭花。

    余十三在課前沿著教室的后門來回晃悠了好幾圈，終于在快上課的前十分鐘被趙子壬看見了。

    他背著單肩包，白色的校服被他穿的很好看，瞇著眼睛時眼睛都是彎彎的。

    余十三他們教室在角落里，后門正好挨著旁邊的樓梯，在余十三第十七遍試探性的裝作進教室時，趙子壬終于從樓梯拐角處出現了。

    余十三刻意的回頭看了一眼，故意的與趙子壬目光交匯，張開嘴要說話是卻忽然不知道要說什么，于是最后慢吞吞的挪著進教室，好有機會跟趙子壬聊天時，尷尬卻是趙子壬打破的。

    你今天居然也快遲到了趙子壬打趣了她一聲，余十三便得寸進尺的仰著頭笑的燦爛道怎么，不允許啊

    沒沒沒，就是覺得挺奇怪的，你一般不都來的還可以嗎趙子壬一進教室就是座位，放下書包之后，他便坐下了。失去了聊天可能性的余十三最后不得已主動出擊，仰著頭看著往外掏書的趙子壬問你覺得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樣

    趙子壬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道哪里有什么不一樣，不都一樣嗎？

    你確定嗎？

    余十三語氣輕快，仿佛她是電視臺那種答題欄目的主持人在嘉賓給出答案之后誘惑軍心，來來回回的確認著。

    可其實，她心里早就緊張的說不出話，所有活潑開朗故作輕松的談話，都是她在心里演練過好幾百遍的結果，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卑微兩個字兒怎么寫。

    趙子壬仔細看了看，最后恍然大悟道你把頭發扎起來啦

    余十三大笑道你這眼神著實不怎么樣啊，是不是沒想到

    她大大的笑聲下面是無盡的期待，是不是沒想到我扎起頭發來還挺好看，是不是沒想到你周圍一直都有一個長得還不錯的人，是不是跟我成為朋友也不是一件難的事情······

    趙子壬點了點頭還不錯

    他正要說什么的時候，樓道里響起了一個男生的聲音李媛媛，等等我

    趙子壬轉頭奔出教室前余十三就側著站在他的桌子前，她隨時做好了抽離的準備，卻從未想過那個被抽離的是自己。

    樓道里的趙子壬帶著顫抖的聲音從門外飄了進來，他說周末歌舞劇院有一場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后面的對面余十三沒聽清，又或者聽清聽不清對她來說意義不是很大，她只要知道趙子壬想交的朋友不是自己就夠了，剩下的不必再解釋的過多，這樣會傷害她的自尊，而這是她最不能割舍的東西。

    余十三人生中最后一個六一兒童節那天下了一場大雨，一如她即將開始的青春時代。

    趙子壬時隔多年終于愿意上臺表演，他彈鋼琴，李媛媛跳舞，一個全校第一，一個獎杯得主，坐在禮堂下面觀眾席的余十三看完了整場表演后忽然明白了一句話：有些人生來就跟別人不一樣。

    他們自帶光環，他們萬眾矚目，他們站的地方就是舞臺中央。

    旁邊的同學伸手用胳膊碰了碰余十三道這兩人挺像偶像劇主角啊

    余十三上初中的年代是臺灣偶像劇與韓國偶像劇全面繁榮的一代，湖南衛視每天都在播各種帥哥跟美女談戀愛，跟幾乎包攬了女生的全部幻想，每個成績不好的女生都會幻想有一個江直樹能輔導她功課。

    可是余十三只想成為江直樹。

    趙子壬跟李媛媛表演完后是一年一度的表揚環節，按照規定所有受到表彰的人都要站在舞臺的一側等著被叫上臺。

    余十三歪著頭在椅子上裝死，今天她媽承諾了給她燉排骨，她現在只想放學回家吃飯。

    第二屆全國青少年芭蕾舞大賽二等獎李媛

    校長在上面講出這句話的時候，余十三心里想的還是排骨。排骨要是能跟山藥燉在一起就很好吃，如果能在放點蘿卜冬瓜簡直人間美味。

    余十三腦子里的食譜被校長的下一聲呼喚打破了。

    第七屆數學競賽全國一等獎趙子壬

    他們兩個人一個穿著西裝，一個裝著紗裙，已經開始長個子的趙子壬經過了幾個月就長到了一米八，李媛媛因為跳舞也有一米六三，兩人站在一起與剩下的穿著校服的眾人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其他人在演情景喜劇，他們在演偶像劇。

    臺上進展到這里是余十三已經不想排骨了，她覺得自己真的很挫敗，長得矮，也不夠好看，唯一拿得出手的學習成績跟李媛媛的芭蕾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優勢。

    過了一會兒校長繼續念道還有一個哈

    十二屆青少年詩詞一等獎余十三

    嗯？

    垂死病中驚坐起，余十三一個鯉魚打挺當下就坐直了，這是個什么獎？

    大約是遙遠的記憶終于歸位了，她終于想起來在某一個下午她把自己的寫的酸溜溜的情詩通過大屁股臺式電腦發了出去，一個月后她爸說她賺了2000塊，獎勵了她一根烤香腸。

    余十三對于很多事情記得都很模糊，但是她會記得這首詩本來是為了參加作文大賽寫的楔子，結果被班主任無情的拋棄了，最后她憤憤不平才轉投的這個詩詞比賽。

    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情在余十三身上發了太多，因此她總是覺得自己被上天眷顧了很多次。

    小時候寫字太難看結果換了個同桌寫的一手好字兒，跟著作業抄多了最后竟然難以區分出兩個人的字跡，后來因為被同一個小區的小朋友嫌棄跳繩跳的不行，苦練多日，最后竟然差點選入體cao隊······

    因為這個獎項眾人都不知道，校長不得已多加解釋。

    文聯前段時間給我們發了個獎章，我們才知道的，余同學很低調嘛？快上來讓我們認識認識

    于是在眾人的注視中余十三昂首挺胸的穿越了禮堂的眾人登上了前面的高臺。

    這一次，眾人都是她的配角。

    余十三在心里幻想過很多次自己當成英雄的畫面，那個時候她是武俠里的大英雄，是民國持槍殺人的高手，是地下諜戰工作者，對于成為主角的渴望總會讓她對于未來永遠充滿期待，但是當這一天突如其來的降臨時，她忽然發現實在是太爽了。

    那些因為身材身高顏值而自卑的點在這一刻煙消云散，她并不比任何人差，她也是主角。

    從校長手中接過獎杯，跟他們拍了合照，要下臺的時候，校長提議讓余十三自己朗誦一下自己這首詩，并說明一下當時的心境。

    余十三呆站在禮堂中央，很久沒有緩過神來：我總不能說這首詩寫的是我交朋友不成功吧。

    下面的眼睛齊刷刷的盯著大屏幕，一邊是余十三的詩，一邊是余十三的臉，余十三覺得自己就像一盒腦白金一樣，在眾人心中穿著草裙跳舞。

    今年過節不收禮啊，收禮只收腦白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