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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昀到底沒有答應,也沒拒絕。 這是好事,起碼他安靜聽完他說的每一個字。 忘了也不要緊,記著找就行。 姜辰目只這一個要求,找到記得讓她聯系我。 當天晚上孟青被再次推上熱搜,網絡記憶是神奇的東西,該出現時緘默不言,不該出現時搶著添油加醋。 人們自說自話,強壓自己的準則給別人,必須要遵守你的思想習慣,踏上你的道路和偏頗,詮釋你的理念行動,人人如此,人人如同行尸走獸,皆是假想敵。 這個世代絕不是悲劇,絕望的是無處可逃。 承受住了想喘口氣兒也有一大堆爬著網線來罵你,承受不住一了百了又反過來冷嘲熱諷心理素質。再高高在上說社會允許一切存在,堅持自我就好。但其實他們只允許自己想要的存在。 孟青死前最后一通電話音頻在網上瘋傳。早在事發一星期前孟皖已經覺察到女兒的心理狀況,家里安裝了很多攝像頭,可即便做好防備也無法避免悲劇發生,真正尋死的人阻攔不住。痛苦是毀滅的,創傷是永久性,光照不到的地方,永無團圓。 音頻來源不得而知,她手機還存放在警察那里。能知道的是他們撕開了孟青身體,榨干最后一絲鮮血,她成了輿論翻盤的矛,長槍一揮,陣營倒戈。 倪如姿費盡心力改變的風向徹底摧毀,她與孟青陸煙,甚至圈內大部分都不同。背后雄厚的靠山讓她在娛樂圈如履平地,剛踏進來的新人為了徒有其表的營銷有心有意巴結,她身邊從不缺所謂的朋友,自然也不缺競爭者。 他們眼紅倪如姿的出身,眼紅資源,眼紅她不費吹灰之力拿到好劇本登上大熒幕,恨世道不公。可這世道一直如此,從未變過。 也有憑借演技慢慢爬上來,憑運氣一步登天,成為炙手可熱的明星。但熱度和流量并非常駐,大批后來居上者打翻前浪,隨著時間消磨,淡出娛樂圈的不在少數。 運氣,天分,努力,三者缺一不可才能鞏固地位。倪如姿生來就帶,即使全部都有,她仍然磨煉演技,不斷挑戰新角色突破自己。 然而,一旦有過分出眾的樣貌,很容易就忽視了汗水和成績。陸煙、倪如姿、孟青,以及太多驚艷的新人,被偏見一桿子打死,他們的實力得不到承認。花瓶,退圈成了名字后搜索最多的詞。 現在倪如姿丑陋那面赤裸裸公之于眾,人們嘲諷她刻意維持光鮮。但畢竟粉絲基數比孟青大的多,清一色控評,流水作業,試圖澄清。孟青心理素質太差,這是進入娛樂圈必須要經受的,列舉前輩的例子教她做人。 又問,一個早已閉眼不能開口的人怎么爭辯,她要怎樣訴說委屈與無辜,痛斥他們的惡毒與狹隘。 在跳下去那刻,就決定了她所受的惡意永遠不能被原諒,不該由一句話由一個人隨意篡改,營造皆大歡喜的虛偽假象。 什么時候懲罰罪惡變成了懲罰自己,什么時候才能不用和兇手比重量,什么時候可以真正地包容真相。 相較倪如姿,任嶼沒有后臺支撐,倪如姿是他唯一資本。在她同樣陷入輿論漩渦的今夜,在爆出孟青聲淚俱下泣責的夜晚,他曾犯的錯加倍奉還。 當晚,陸煙短暫上線,沒有發表言論,只是停留了半分鐘。 網友根據蛛絲馬跡猜測她是替孟青抱不平,有人根據時間線推出陸煙早知道真相的結論,接著就有人據此斥責她為什么不說出真相,罵她心機重故意讓逝者蒙羞。 看,暴力一遍遍重演,故事一次次重現,似乎他們的生活只有這些。 更可怕的,這些故事不是憑空編造,它們真實存在我們身邊。 除了陸煙,沒有人知道是誰導演了今晚的事件,亦不可能知道目的。 所有人都變成他輕易拿捏的玩物。 韓汀一貫伎倆。 * 覃昀找到陸煙也是那夜。 那個雨天分別,覃昀沒找過她,沒必要也不需要。 都沒承認過,哪有什么未來。 他自己說的不留她,就放她走。 只剩他和記憶討價還價。 他早做好準備,如果沒碰到,他打算一直找下去,找她卻不找到她。 他不知道找到之后要怎么辦,甚至不知道以何種身份面對她。 老天偏偏最愛開玩笑。 不管他們是二十五歲,還是十七歲,不管他們是骯臟的,還是干凈的。在左巷,覃昀在密密麻麻人群縫隙里看到那個女人。 何為天注定。 何為命中劫。 他不確定,如果是命運,他們的結局也一定重蹈覆轍。 那時,陸煙忘記他是值得慶幸的事。 陸煙上線前覃昀肯定她不會躲起來,她沒到脆弱那種程度,雖然堅強也非刀槍不入,她擅長偽裝。 姜辰目和她差得不是一丁半點,開口便是謊話。 但她出現短短半分鐘,他有些猶豫了。 覃昀清楚陸煙淺池旁的哭笑是為什么,明白她在陸石鵬面前逞強的原因,知道她為了性和他在一起。 除此以外,一無所知。 他看不懂她的心。 羅執也發現后陸煙又找過他,讓他口,覃昀沒答應。 陸煙立刻找了別人,她就那樣過了一晚。 好像對于她,他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人都能替代他。 但他不能,她給的情恨都太痛,他想忘,只能選兩不相欠,而陸煙偏要虧欠。 他確實不了解以前的陸煙。 他也不了解自己。 陸煙單穿著紅裙坐在路邊,路燈壞了,一閃一閃。 她喝很多酒,禮裙下擺都跟著醉,暗紅發燙。 街上空蕩蕩,陸煙在燈下,似乎閃著閃著就能閃沒。 覃昀走過去一把拽起。 陸煙輕得他根本沒用力,她站起來,他松手。 長夜漫長,她轉身也很慢,她臉頰有病態紅暈。 地上一雙影,她不說話,他也沒動。反應了一會兒,陸煙終于察覺身旁的人。她皺著眉,抬眼看他,似撒嬌,似蠻橫,似無理,你弄疼我了。 有聲響,被風淹沒了。 他看著陸煙眼睛。 完全不一樣了。 其實她和分別前沒不同,只是裙色更加艷麗刺目,看他的眼神冷漠不帶一絲感情,固然跟以前一樣,卻像這夜的風,吹得他七零八落。 他沒想此前每次暴力來臨,陸煙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重新披層偽裝,再套進殼子,以輕松的樣子回擊。 她好像已經忘了他。 徹徹底底。 他恨關于她的記憶,恨連眼神都記得。令他開始注意的時候,已然生根。 你在抗拒什么。 我又在執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