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下):太甜。
第二十章(下):太甜。
午飯過后,雎鳩向月下確認(rèn)了下匣子里的內(nèi)容物,不等祝鳩挽留,便逃也似地回院里去,留了身邊婢子叮囑華且異送祝鳩出門。祝鳩失笑,隨著兄長一并往外去。 衛(wèi)家的馬車已停在外頭。 衛(wèi)家公子勒馬而停,旋身下車,立在一旁,形容穩(wěn)靜,卻不自覺時有踱步,難掩心中絲絲焦急。 靈湘打起簾來,眼隨著自家兄長漫無目的地原地轉(zhuǎn),看得十分得趣,也不出言提醒。直到瞟到有人款款而來,步履輕盈,身邊還有一男子。 靈湘輕喚了聲兄長。衛(wèi)家公子回過神來,也注意到來人,立在馬車邊,向所來兩人拱手行禮。 華且異與衛(wèi)家公子十分相熟,子禹兄。 祝鳩也含著笑,屈身回禮,衛(wèi)表兄。 義常兄。華二小姐。見好友來,衛(wèi)家公子反而更緊張。 衛(wèi)家公子抬起手臂便利祝鳩就著上車,請。 華且異幫祝鳩提起裙擺,防她滑了,當(dāng)心。祝鳩就著衛(wèi)家公子的手臂上車,嘴上道謝,多謝兄長,多謝表兄。靈湘已卷起簾待她來,妙jiejie,可算來了。 祝鳩彎腰進(jìn)車廂,笑著說:方才與阿姊多閑話了兩句,誤了時候。是我的不是,向你賠罪。 衛(wèi)家公子聽見祝鳩口中阿姊一詞,慢悠悠攬馬韁的手一頓,裝作未聞似地快快挽好韁繩,坐上車緣。 倒沒甚么。靈湘撩起側(cè)簾,對著華且異問好,表兄,許久不見。 華且異笑著應(yīng)一聲好,與祝鳩和衛(wèi)家公子道別。 馬車緩緩動起來。 靈湘看戲來勁,罕有地打起趣來,我忽而想起李義山那句詩來。 祝鳩極為配合地接過她話,哪一句?快說與我聽一聽。 容我想想。靈湘笑著,作勢思考片刻,是那句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 祝鳩眨眨眼,你知我向來不讀詩詞,快說得直白些。 靈湘坐端起勢,娓娓道來,便是說,美人以扇遮面卻難掩羞赧,心上人車馬過,卻不及與他說上話。 二人雖似閑聊,卻全是講給車廂外的衛(wèi)家公子聽的。祝鳩與靈湘相視一笑,掀起簾來偷瞄著那專心駕車的人。衛(wèi)家公子耳根透紅,卻正襟危坐著,身姿挺拔,目不斜視。 靈湘放下門簾,和祝鳩又你來我往地說了好久,最終笑語:不可再說了。若是真把我兄長說惱了,他不定會將你我二人拋在此處。 靈湘,下車。靈湘話音剛落,車外傳來低沉悅耳的男聲。 兄長冷不防地被嚇一跳,靈湘瞪圓了眼,以為自己真說準(zhǔn)了。 衛(wèi)家公子打起簾子,無奈笑語,到了。本就沒幾步路,還指望著坐多久呢? 祝鳩抿著唇偷笑,拍拍靈湘的手,教她先行。 及二人下車,忽聞前方一陣嘈雜。祝鳩本欲差月下前去看一看,卻先望見了引起sao動的主角。 那人是男子。他氣度非凡、芳蘭竟體,有出塵謫仙之姿。 遲敘意少有徒步出現(xiàn)在街市的時候,偶有一次,自然少不了人矚目。他往一家鋪?zhàn)尤ィ≈展猓铰牟患膊恍臁?/br> 桂花蒸?靈湘也望見了遲敘意,語帶疑惑,不可置信,這是沛國公大人? 靈湘一提,祝鳩才反應(yīng)過來遲敘意竟進(jìn)了一家糕點(diǎn)鋪?zhàn)印?/br> 也是,只是來買糕點(diǎn)還要騎馬的話,未免太過于招搖了。祝鳩心想。 大人竟喜歡吃這個?靈湘震驚不已,還要親自來買? 祝鳩聽了靈湘的話才想過勁來。她方只想到什么騎馬不騎馬的事情,竟忘了這事最古怪的地方古怪。 再偏愛吃什么糕點(diǎn),也不必親自而來罷?未必可他又未騎馬,便是身邊沒有哪家小姐的車馬。 祝鳩思索著,一時得不出結(jié)論。 遲敘意入了鋪?zhàn)樱乒癖泸?qū)散了圍在外頭看新鮮的人。部分人向祝鳩與靈湘這邊涌來,靈湘怕人流沖散了她倆,拉著祝鳩忙進(jìn)了首飾鋪?zhàn)印?/br> 祝鳩還怔怔看著不遠(yuǎn)處,被靈湘拉著,久久緩不過神。 她偶爾上街,竟這樣容易就碰上他。 雖然此番出行是替雎鳩與衛(wèi)家公子傳訊,但仍有另些不大打緊的事情,譬如替靈湘挑選予與長嫂的禮。 祝鳩笑靈湘多此一舉。靈湘明明心里已有了打算,而顏色除了赤紅,也無可再選。她左不過邀祝鳩前來看一看,定一定她恐不夠完美的心神。祝鳩見了欣慰。華衛(wèi)兩家是連襟,雎鳩嫁過去,當(dāng)家的主母正是自己的親姨母,受不了氣。做小姑的靈湘又究竟上心,祝鳩看在眼里,便多替雎鳩欣喜一分。 阿姊要嫁作她人婦了。 祝鳩此刻捧著靈湘選的一對掩鬢,金飾光澤晃眼,讓她平白生出悵惘。 靈湘今日尤為活潑,偏愛說俏皮話,妙jiejie莫不是羨慕上了?尚且安心,兩個jiejie,我心里是無偏頗的。 不是。祝鳩放下掩鬢,笑答,我是在想,今后你及笄禮時我送些甚么,才能入你這雙妙目。 靈湘對祝鳩打趣置若罔聞,反而欣喜道:妙jiejie也覺著我眼光高不是?她絮絮地說,既談這花紋是如何繁復(fù)而有序,又贊這真珠是如何圓潤飽滿。 靈湘說得正在興頭上,忽而一聲清冷的女聲叫停了她的話語。來人是一侍婢模樣的高挑女子,行個禮,華二小姐,衛(wèi)小姐。對街雅室,令儀郡主在上有請。 靈湘一愣,旋即回復(fù),多謝郡主好意。只我二人恐有擾郡主清賞。 無妨。祝鳩按著靈湘的手,示意她不必拒絕,煩請領(lǐng)我二人前去。 衛(wèi)家公子靜靜注視一切,不好插話,只皺了眉,一副很不贊同的表情。靈湘見他要攔,拉拉他衣袖,搖搖頭,氣聲傳語,妙jiejie自有分寸。 對街有家頗負(fù)盛名的茶館,其雅室尤為一絕。雖處尋常巷陌,眼底所賞也并非名山大河,而是熱鬧街景。室內(nèi)清幽出塵,而室外煙火氣極濃,將雅俗端平了,很有趣味。 那婢子領(lǐng)著祝鳩與靈湘上了樓,敲開一間雅室,便退下了。 雅室窗邊里坐著令儀。她坐得板正,把飲茶這一風(fēng)雅之事做得尤為嚴(yán)肅,看來有些怪異。 祝鳩一眼便看出令儀才來,心下了然令儀又是專為自己而來,不覺有幾分嘲弄。 祝鳩與靈湘上前去,行個禮,見過令儀郡主。 不必客氣。令儀之和煦向來不缺,招呼著二人就坐。 祝鳩與靈湘與令儀相對而坐。 私下場合,祝鳩對令儀少不了嘲諷,郡主果真是從北邊兒來的,不拘俗禮。只是郡主那婢子方來請我二人時之強(qiáng)硬態(tài)度,竟讓我以為郡主是要動私刑,把我倆收押了去呢。祝鳩難得笑得如此明媚。 如此猖獗,可嚇壞了靈湘。饒是靈湘尋常沉靜非常,此刻也嚇得拉住了祝鳩的手。她又怕又悔。虧得她還同兄長說什么jiejie有分寸,不必憂心之類的話,現(xiàn)看來真全然是反語。 令儀似乎毫無驚訝似的,仍笑吟吟地道:華二小姐果真愛說笑。她也不繞彎兒,將擺在案幾中間的帖子往二人面前一推,今日請二位來,實(shí)則是為五日后的宴會綢繆。 靈湘見祝鳩索性撇過臉只看窗外,忙接過快快看了,回話道:定不負(fù)郡主相邀。 我看這雀兒叫得歡喜,總想到云麾將軍府上的那位小姐。祝鳩的聲音突兀插進(jìn),陰陽怪氣,原是郡主飼的鸚鵡飛了。郡主如今是在找新耍事呢。 令儀也不惱,放下手中久握的茶盞,頷首笑著,對祝鳩的話置若罔聞,只對著靈湘說話,如此甚好。本宮便先離了。 靈湘頷首說是。 祝鳩望著窗外,也非毫無收獲。自這里可以看見方才遲敘意去過的那賣桂花蒸的鋪?zhàn)由饧t火,許是遲敘意買過成了噱頭,吸引人們紛紛去買。 祝鳩定定地盯著那鋪?zhàn)涌础?/br> 而祝鳩坐得住,靈湘卻是坐不住的。靈湘驚怕,不曉得從何數(shù)落起,終先問了最后一句啞謎,妙jiejie,你你說的是什么什么雀兒飛了? 是鸚鵡。祝鳩聞言收了目光,矯正靈湘的話,你問一問你兄長,便曉得了。 至于其他,我知你心中疑慮。你只知道無事便可。 言罷,祝鳩先起身,牽起靈湘同出,卻一句相關(guān)不肯再說了。 衛(wèi)家公子在二人與令人談話時,已替靈湘定好了先前所選的飾物,見二人默不作聲,也不好當(dāng)著兩人面突兀發(fā)問。衛(wèi)家公子扶二人上車,先送祝鳩回府。 祝鳩別時盈盈一拜道謝,將雎鳩所托的匣子遞予了他。 祝鳩與靈湘雖不是不歡而散,之間氣氛卻也實(shí)在古怪。祝鳩差月下替她去雎鳩院里報個信,說匣子已妥善交給衛(wèi)家公子了。 她本來身子就疲乏,此刻心里又不痛快,沒個樣子地懶散信步走回院里。 碧落聽見外院有人問祝鳩安,忙迎出來,左右一瞧,見月下不在,忙催祝鳩進(jìn)屋。祝鳩奇怪,仍勉強(qiáng)快步進(jìn)了屋。 孰知一進(jìn)屋,濃郁的桂香與甜蜜便縈住祝鳩。碧落似是慚愧樣地低下頭,自責(zé)又尷尬,婢該死,竟疏忽至此,容人將旁的物什送了進(jìn)來。 祝鳩望著案幾上久不用的清筆的瓷缸里放了好幾塊桂花蒸,震驚極了,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碧落見她瞠目結(jié)舌,更是尷尬,遞上一紙條,這是壓在瓷缸下的紙條。 祝鳩接過一看,上面寫著:是買予你的。她面上有薄紅攀附,一時羞惱,拈著的紙條都覺得燙手。 碧落大概知道是遲敘意送來的,卻因沒過她手而感尷尬不已,婢一直守在門外,料想人是從窗子翻進(jìn)來的。見祝鳩驚訝之色更盛,忙補(bǔ)救道:婢這就將窗子釘死,以后絕無疏漏。 你慢哪里有這樣夸張。祝鳩哭笑不得,反而寬慰碧落,這哪里有你什么罪?他他要進(jìn),你未必還攔得住他?說罷,臉上血色罕有地的,垂首一門心思折起那紙條來。 你拿帕子把這幾塊包起來。祝鳩拿出袖中手帕遞給碧落,指揮著,夠不夠包?她看著帕子要包完這蒸糕實(shí)在勉強(qiáng),直接伸手拈了兩塊包進(jìn)嘴里。 聽著外面有動靜,約莫是月下回來了。祝鳩忙吞著桂花蒸,含糊不清地叫碧落快點(diǎn)包,自己伸手去開了窗子散散桂花味。 直到夜間要睡,祝鳩都還記得月下進(jìn)屋時隨口說的一句好濃的桂花香。念及此處,她又欣喜又羞惱,輾轉(zhuǎn)反側(cè),把守夜的月下支去了外間。 那包桂花蒸的手帕正藏在祝鳩床頭。她伸手去摸,解了帕子,拈一塊放進(jìn)嘴里,慢慢含化。蒸糕已涼了,沒白日里香氣濃,甜味反濃了些。 祝鳩一連吃好幾塊,直到再摸不著才發(fā)現(xiàn)已沒了。先前是因思緒浮動而睡不著,如今卻是因?yàn)槟伒脜柡α恕?/br> 祝鳩躺過一會兒,還是沒有睡意,睡前漱過的嘴里現(xiàn)全是蜜糖的味道。她左思右想,起身披衣,就著床頭燭火點(diǎn)燃了案幾上的小燈,用老辦法暈開涸筆,撕個紙條寫上兩個字:太甜。 折一折,將紙條丟進(jìn)瓷缸與蒸糕末同眠。 祝鳩再躺上榻、落下帳,很快入了甜滋滋的夢。 夢外都不必羨慕他人情濃,何況夢中? 作者有話說: 下半章有3800 。沒想到吧! 最近在練筆所以華遲耽擱了點(diǎn),不好意思啦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