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心付海棠
三、春心付海棠
晏離覺得自己像是被撕裂的獸,等著腐爛、潰敗。 他渙散的記憶回到了幼時那個陰暗的祠堂,每個被跪罰的午后,相伴于旁的,只有長燃的燭火和陰冷的牌位。 光火又暗了暗,一眨眼他又好像回到了顧府,入眼的,是無盡的長廊和孤夜的凄冷。 流干最后一滴淚的時候,搖曳的燭火熄了,黑暗吞噬了他最后的神智。 阿辭。 爹娘。 他死了。 身上穿著破布一般的衣服,晃晃悠悠地飄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沒人能看到他。 他親眼看見兩個仆人抬走了早已冰冷的尸體,扭曲的臉上,是未干的淚。 晏離站在這條熟悉的道上,周遭全是霧蒙蒙的人。四月的暖天兒,他卻覺得冷。 聽說了嗎,晏家被抄了。 哪個晏家? 還能有哪個,城東烏衣巷的晏家。 怎么著被抄了? 說是什么結(jié)黨營私,連夜被抓了。聽說啊詔書一下,就等著問斬呢。 誒喲喂,這 還有,聽說最近邊關吃了敗仗,她們家那三子媳,外頭打仗那個兒,被狄蠻給擄走了。 這我聽說了,說是邊關軍餉下不去,偷糧食的時候被抓了 害,不敢說不敢說。怕是這天啊,要變嘍 晏離想要發(fā)出怒吼,起伏的胸腔讓他想要流出淚,可是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也流不出一滴淚。 生前喊盡了,淚也流干了,死后就什么也沒有了。 他飄到屋頂上,悲傷地看著天:我真的是死了嗎。 晏離是一只鬼,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爹娘在斷頭臺前被砍掉 了頭。爹爹死的時候,嘴里還喃喃地喊著他的乳名,兩人到死也沒能見最后一面。 他想著能看到爹娘的魂魄,可是什么都沒有。 怎么能什么都沒有啊。他想。 他的魂魄又飄到了邊關。 塞北的空中沒有大雁,到處是彌漫的烽煙。一層層的白骨,一層層的戰(zhàn)甲,帶著血rou堆砌在地上,遠處是號角在哀嚎。 可是阿辭,你在哪呢。 他終于看到了他的阿辭。 那個曾經(jīng)捧著繡球?qū)χΦ呐耍藭r正圈抱著西涼國的皇子,說著他從來都沒有聽過的話。 阿辭,阿辭。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她,想去叫醒她。可是透明的手指穿過了她的身體。 晏離卻感覺不到恨了,他的身體在漸漸透明。 他之所以還在,不過是想要見所有他愛的人一面罷了。 如此,甚好。 濃烈的光吹散了最后一片衣角,這下,他要永遠的離開了。 大漠吹來一陣風,顧辭恍惚間聞到了海棠的香味。 海棠? 后來,西涼國的老君主薨了,她唯一的兒子,早為駙馬誕下了一個女嬰,已至一歲。 駙馬掌權(quán),領兵南下,一路攻略城池,鐵蹄輕易地碾碎了那早已腐朽的大衛(wèi)王朝。 頃刻間,江山易主。 萬人附首,遍地稱臣。 顧辭當了皇上。 她喜歡看庭院中那顆海棠樹,她入宮的那年親手栽的。 鳳后已去世多年,兒孫也已長大。 站在院子里,只覺得半生戎馬,都不及此刻眼前的海棠花。 你去哪了。 海棠花開了,往事的浮光掠影逐漸涌上心頭。 當年她被敵軍擄走,卻不想被那西涼皇子看上。 她忍辱負重,日日煎心。 再后來,她多方打探,友人一封遠道而來的書信才道盡家中變故。 那時,她就早已做好了準備。后來羽翼豐滿,她率軍直入京都,手刃了李相一家為晏家報了仇。 可是,你去哪了呢。 她找尋了半生的人,到底去哪了呢。 風吹過院中的海棠花,她仿佛又看到當年的他站在樓上,羞澀地紅了臉。 鳳冠霞帔,嬌艷如花。 你,應該是找尋到了自己的幸福罷。 〈全文完〉 有話說:前幾天聽了一首關于薛平貴和王寶釧的歌,突然就很想寫be美學。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當了八天皇后。她沒有等來薛平貴,只等來了滿心愧疚的西涼王。 晏離也沒有等來顧辭,甚至沒有看到真相來的那一天就離去了。 可是什么算是真相,什么是家國,什么又算是愛情呢。 無常的世事面前,可能愛情都會變得渺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