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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來開心了一整天。 窩在位置上傻笑的時候,被講臺上飛過來的粉筆砸了頭。姜來愣了會,回過神看著桌子上的白色粉筆頭,連忙坐正了身體。 英語老師在講新的語法,姜來對這些信手拈來,她其他科目已經爛到一種境界了,只有英語永遠名列前茅。 姜來還小的時候就開始推崇雙語教育了,方芝蘭自然也沒給她落下。以至于到現在這點已經化作本能的東西還沒被她晃晃蕩蕩的惰性泯滅。 下課鈴一響,姜來就精神起來,屁股剛離開凳子,還沒多做些什么,門口就探進英語老師的腦袋。 姜來和她有了短暫的視線交流,剛想裝鴕鳥低下頭,對方就朝她招招手。 姜來心里咯噔一下,涼了半截,估計著又是什么磨得耳朵起繭的激情教育。 她因為這個粉頭,已經被阿瓊叫辦公室訓了一頓。 周邊幾個桌的老師都見怪不怪了,還有端著茶杯靠飲水機旁邊看熱鬧的,時不時插一句合著一起教訓她的。 姜來最會審時度勢,被訓時絕不還嘴,點頭哈腰,連連應好。 但是絕對不改。 方芝蘭其實也不管她這些,她對姜來,在某些方面的縱容度驚人,哪怕因為發色問題被叫學校幾次也從來不對她發火。 母女兩有一個特別相似的地方,就是崇尚審美自由,盡管在學校這種地方這樣做確實不合適。 姜來其實知道大家喜歡什么,可是逆流而行的人里總有她,像是天生反骨,上輩子矯正過度似的,永遠不按套路出牌,風風火火不計后果。 大抵有,我知道你們希望我怎么樣,但是我絕對不照你們想的來。這樣的人生信條。 像只顏色怪異的孔雀,絲毫不在乎別人,自我又盲目。 姜來看著英語小老太,手指著自己,想要再確認一番,對方點點頭也不等她,跳泰戈似的轉過身就走了,動作搖曳生風,不見絲毫老態。 她心里七上八下,往辦公室走,在進門前還掏了掏耳朵。 英語老師年紀大了,奶奶輩,帶著棕色大框眼鏡,總是掛著和藹的笑,看著是好相處的模樣,其實比誰都嚴厲。 一張嘴毒死人,說什么都盡往痛處戳,不太招人喜歡。 姜來考過幾次滿分,也照樣被挑刺無數。 這個報名表你看看,是個全國性的口語大賽,要是得獎了高考可以加分的,含金量比較高。 姜來沒等到預期中的折損,接過手里的報名表看了看,有些沉默。 高考這件事離她其實不遠了,現在是高二下學期,滿打滿算也擠不出多少時間了,她閑散懶惰慣了,第一次心里有種緊迫和失落。 那種落差感的東西像是斷崖式的峭壁,她在最底下的的地方,有根繩子往下放,其實她再怎么努力跳,也夠不著。 但是突然有個聲音跟她說我幫你把繩子放長些,你好歹試一下,能不能夠上靠你自己。 她點點頭,沒說什么,收起那副不太嚴肅的德行,站正了許多。 你英語不錯,其他科能努力的就盡量努力吧。人這輩子太短了,但是視野要拉長,不然看不到多少東西的,不要再浪費春光,年輕真的很好。 姜來點點頭,英語老師隔壁桌就是遲野班主任的位置,這個時間沒人。 她視線輕輕掃了掃,看見一張年紀排名表。 窗簾沒拉上,外面的風往里吹,剛好吹到桌上,那張成績單被風掀起,榜首的位置落在陽光下。 第一名遲野,是接近滿分的成績。 姜來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她忘記自己上次考了多少名了,仔細想了想,沒記起來,索性避開了,反正拿不出手。 拿著報名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姜來莫名有些愁,看著那張報名表嘆了口氣。 回到教室,周游還捧著手機玩,戴青在看雜志,蔣政豪那個傻逼和班長玩著飛行棋嘴里臟話連篇,他們當中的人大多已經有既定未來了。 姜來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方芝蘭總說以后把她送出國,她不喜歡這種命定的安排,卻突然發現自己下意識中早已默許了這種失控。 她感到茫然,甚至開始無措起來。 姜來發現自己的人生好像偏航了,在不知不覺當中。 她記得以前很小的時候,方芝蘭問她想要做什么的時候,她總是會很開心。 拿起姜周運藏在書房里的一次性膠卷對著方芝蘭咔嚓一下,然后笑的無比熱烈。 嘴里嘟嘟囔囔著,拍,拍,很亮。 然后她就會被抱起來,獲得一個很溫暖的吻,和溫柔的夸獎。 可是相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被她丟了。她忘記自己喜歡什么了。 姜來有些恍惚,又想起遲野那張疏離冷清的臉,他好像永遠都是那副模樣。 遠離人群,有一種內斂的堅定。野生澀果般,永遠不知道成熟的時機,永遠在等待,卻依舊生猛。 姜來驚覺他們的不同,她突然生出很多過往沒有的考量,那點天然的敏感和知覺的觸角開始外延。 填好報名表已經是最后一節課了,姜來把東西夾進書里,看了眼黑板,上面是密集的算式和知識點。 她看不懂,咬著牙拿出嶄新的筆記本,趴著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上謄。 她動作小,努力聽著,沒驚動多少人,最后一排聽課的人不多,這是個靠近垃圾桶的風水寶地,都無心學習只惦記風月。 等到下課交了報名表,姜來去停車場等人。 她蹲在角落里,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了神,遲野到的時候看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挑挑眉,多余的話沒說,給車開了鎖,發覺姜來還沒注意到自己,干脆推著車走到她跟前。 姜來抬起頭,有氣無力的說了句:你下課了了啊? 嗯。 哦! 她還是沒動。 在等我? 遲野有些意外她這副模樣,又不知道問些什么。 嗯。 等到了,不走嗎? 啊? 姜來愣愣的,回過神來,連忙站了起來。 走,干嘛不走。 她拍拍臉,又是那副模樣,笑嘻嘻的,視線往后,一眼就看見遲野自行車上多出來的坐墊,笑的臉都皺了。 你還裝了個客座呀? 遲野沒回答,面色卻是柔和的。 我今早都沒發現。 姜來嘟囔著。 那點胡思亂想的東西全跑不見了,又開始琢磨著遲野的心思。 一下子心急口快。 你現在是不是也也有一點喜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