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
帝陵
陵山地宮里是什么樣的?這個念頭在阿元的腦海里從冬日一直盤旋到了春日。 眼看快入夏了,天亮得越來越早,阿耶想帶著他一起去巡山,可阿元總是借口逃脫,一個人溜到山腳下的草地上抬頭望天,望陵山山頂。 他在山腳待夠了,又一個人回到陵下宮,阿耶在巡山沒有回來,阿母看他貓似的縮著身子偷偷摸摸踏進庭院又開始罵他混偷懶,他捂著耳朵溜進廚房偷了個胡餅,想著阿耶這十天半月來和其他陵戶一起上山的時間越來越長。 外面風言風語的不太平,已經隱隱傳到偏僻的越陵來了。 阿元有好幾次聽其他陵戶偷偷摸摸嚼舌根,說皇帝要離開京城避難了。越陵再往東便是京城,反賊東進,只怕京城要不保。皇帝連太極宮也住不得了,一心只想去東都。 阿元想著如今的廣安城,他連一次都沒去過,更別說東都了。他說到底還小,不是太能理解戰爭是怎么一回事,只憂郁地覺得阿耶每天早出晚歸,自己跟阿母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守陵人家在陵山上發現了被遺漏下的掘墓工具,甚至還有散落的黑火藥。陵山腳下的守衛有些也偷偷不見了,亂世將近,他們也不愿意長守著一片帝陵,再說連皇帝都顧著保命去了,誰還來管祖宗的陵寢呢? 阿元有種預感,只怕自己不會像李家先祖們一樣一輩子待在陵山上。 這天阿耶和其他陵戶很晚也沒有下山,陵下宮中的女人和孩子們都聚到一起,低沉的絮絮之語一直沒有停過,在夏日的夜里更讓人煩心,好似一群蟲豸在大聲嘶叫。 阿元只覺得這樣的低語更讓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在黑夜里不停踱步,想著阿耶什么時候能回來,想著想著,就被阿母提著耳朵扯進屋里睡覺。上了床,阿元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到了后半夜終于迷迷糊糊入睡時,卻被女人凄厲的哭喊吵醒了。 這個聲音他很熟悉,熟悉得令他心焦。阿元的耳朵里嗡嗡作響,分明內室只有他一個人,但卻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吶喊,他心里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窗外的火把也逐漸亮起來,把漆黑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晝。 他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聲一聲,忽大忽小,活生生要把他的耳膜叫破,把他的靈魂叫穿。他勉強認出來這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的聲音,接著他又模糊想起來這是隔壁陳叔家的小子,他邊敲門邊叫著阿元的名字:阿元!阿元!你快出來吧! 阿元渾身的寒毛直豎,他遠遠地瞧見了庭院中間躺著一動不動的人,這人的身量他很熟悉,這是阿耶。 阿元的心里好像有蜈蚣在啃噬,他整個人好像在無止境地下墜,但又直直地站在地面上。他很清楚地上躺著的人是誰,這種不祥的預感最近一直縈繞在他周身。 從廣安城傳出來的言論是真的。皇帝果真奔著東都逃命去了,只不過大家都不知道,反賊的速度居然能如此快,越陵很快就不保了,短短幾天之內,陵園的守衛逃了大半。趁虛而入的盜墓賊被阿耶他們發現的時候,越陵地宮已經從天井被挖出一個洞。 阿耶在和盜墓賊扭打的時候,被鐵鎬敲碎了頭,等陳叔他們送他下山時,他已經咽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