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微h)
玻璃杯(微h)
去哪兒。周嶺泉上了車,將玻璃窗降下來一些,才問梁傾,但他眼睛并未看她,發動了車,前后看顧幾眼,退出了停車位。 不過十二點剛過,外面人正是多的時候。 鳴笛,汽車轟鳴,女孩高跟鞋拍打著地面,孩子的笑,滑板飛起又砸在地面上,這些聲音跟潮水似的,碎碎地拍打過來。 梁傾方才在電梯里不覺得有什么,此時心下卻有些難為情,疑惑道,不去酒店么? 周嶺泉聽了,一只手肘撐著車窗,將兩根手指抵著唇,低頭笑起來。 是很飛揚的一種笑。與他們成人間的話題不般配。 他們緩行在一條主城區的老路上,路旁香樟都是這城市開辟之初便有的,氣象豐盛,在冬季依舊連天蔽日。陽光自上,將一種濃郁而透明的綠色澆下來,流得這條街上都是,沉浮著,像可見的青草味的呼吸,淺淺地摩挲著周嶺泉的臉。 倒也不必要這么著急。不過如果你急,我們可以去。 梁傾是新手,本不懂這些,知道他拿她打趣,臉上熱燙極了,但側頭看他時正見一片極淺的樹影自他臉上劃過,她心里跟著癢。但口里還是要找回些,便說,無聊。我困死了,睡會兒。 她說著,佯裝要閉眼。 卻覺得唇上一熱。如蝶振翅。又挪開。 是個綠色的吻。她想。卻不敢睜眼看。 只感覺周嶺泉離遠一些,說,是我的錯。梁律師給我個面子,下午陪我一會兒再走罷。 - 還是去了酒店。但不是急于做什么。周嶺泉是晚上八點多的飛機,之前本就是要來酒店處理些著急的工作,開車的中途梁傾見他收了幾個郵件,神色便冷了下去。 還是上次那家酒店。看來這是他南城落腳的地方,以他的家世背景,常年包一間房子也未可知。 不過這些梁傾并不感興趣也就不過問。轉過旋轉門的時候,她瞥見玻璃上的倒影,金箔似的底色上細細碎碎的亮,仔細看是大堂的水晶燈,鉆石瀑布似的,還浮著一些外頭的綠,再轉過去點,便見不著了。 像和他甩開門外的日常,翻進個金色的游樂園。 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梁傾問他,你手機是真的沒電了嗎。 沒騙你。周嶺泉與她一同踏出旋轉門,卻沒有引她去前臺,而是直接往電梯走了。梁傾心下倒松了一口氣,若是要拿著身份證去開房,想想總有些尷尬。 周嶺泉伸手按了電梯,才接著說,若是要跟你搭訕,也不會用那種爛借口。 梁傾笑,看著電梯門上兩人的影子,這下倒是很清晰的 周嶺泉側向她站著,低眼正瞧她。背后的水晶燈正映在他二人頭頂,像落金色的雨。 電梯門開了。里頭滿滿一堆人,都望他二人兩眼再走出來。梁傾雖知道這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卻有一種犯錯被捉的窘迫。 周嶺泉幫她擋住電梯門,又說,你若現在想回去,我也來得及送你。他雖語氣很正經,眼睛里卻是促狹的,像在笑她。 緊張什么。梁傾跨進去。 房間在三十幾層,是個里外的套間,但陳設簡潔并不夸張。只有一張床。 進了門,落地窗的窗簾是闔上的。下午兩三點的光景。但誰也沒提要將窗簾打開。 周玲泉按了電源鍵,一時間房子里亮得晃眼睛。他徑自走進去拿水。梁傾在門口磨蹭一會兒,抬手將燈按滅好幾盞,只剩吧臺,落地燈和走廊的光源幽幽落下。 周嶺泉見她關燈也不問什么,只是擰開瓶水遞給她,說:我處理些著急的事。你等我一會兒,想吃什么打電話叫他們送。弄完了還有時間去附近逛逛。 他見梁傾正看向臥室,便說:浴室你隨便用。累了睡一覺也成。 梁傾聽了這句,便看向他有種欲說還休的迷茫之態。 周嶺泉當然知道她內心膠著,沒再逗她,淡淡說:想什么呢。我不碰你。 他是真的有要緊的工作,坐下來開了電腦也沒空再照看她了。 梁傾進了浴室,鎖了門。酒店倒是安排得好細致,基礎的護膚品也有。她只留了盞洗手池下的夜燈,勉強將全然的黑暗稀釋了一些 她洗把臉,看鏡中的自己,模糊的,潮濕的,興奮的,悚然的。 手機屏亮了,她才發現幾條未讀的微信。 一條來自方建,他問她怎么今天沒來加班。一條來自劉艾玲,約她下周見面,聊遺產的事情。還有一條,她不需要點開看了。 梁傾把手機摁滅,猶豫了一下,干脆關了機。 沒開排氣扇,她覺得有些窒息之感,卻又覺得安全,不愿意開門通風。濕氣像是有了某種實質的形狀,落雨一樣落在她露出的肌膚上。 她聞到自己身上散發出的一種rou氣,混沌的,不潔凈的。 像一株即將腐爛的熱帶植物。 忍無可忍,洗了個澡,穿了酒店的浴衣。走出來時聽外面周嶺泉還在敲打鍵盤。 她在被子上躺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地望著那窗簾底下想要擠進來的一線光。 大概天上有云,這光便時亮時淡地變幻著。 亮的時候太晃眼了,像一根白凌凌的針,要戳穿屋里人心頭的秘密。梁傾便只盼它暗淡下去,但真等它久不再亮起,她又覺得若有所失。 心里這樣浮浮沉沉,竟然睡了過去。 - 梁傾睡眠警醒,若不是昨夜一夜未睡的緣故,她決不會放任自己睡著。 這一覺并不深沉,大概房間氣味陌生的緣故。此時她醒了也沒動,躺在絕對的黑暗中懶懶地聽外面的動靜,覺得自己像某種冬眠的xue居動物,在春天之前醒來。失落和慶幸兼有。 周嶺泉敲了敲門。 她心知并無什么忸怩的必要,便讓他進來。 周嶺泉這才踏進來,卻沒開燈,只向窗那邊走,道:看你不醒,我不想喊你,以為只能悄悄走了。 他抬手按了下遙控,那窗簾便嗡鳴著往兩邊去了。 窗外是那種青白色的黃昏。她童年的記憶中常有。 像喝過牛奶的厚玻璃杯,兌進去一些水,再把這世界丟擲其中。她總是躲在相似的暗處,躲在那玻璃杯之外,惶恐地看。那些混沌的倒影,顛倒的重疊的天和水,蒙蒙的,略有些扭曲。摩肩擦踵的人往往都是一種表情,一種郁郁不安又麻木不仁的表情。 好像他們也已經知道了,這世界不過是個不潔凈的玻璃杯。 梁傾臥在床上不動,瞪著眼睛,怔看著窗外。 天邊已有一輪下弦月,極淡,詭異地在這世界之外,厭惡地打量著,像病人灰色的臉。 周嶺泉回頭的時候,正看她臉上頹唐又天真的神情,輕輕張著唇,動也不動,頭發濡濕,散在白色的床單上。留下一些水痕。 雖是蓋著被子,但看的人卻覺得她很冷,臉上沒有活氣兒,只想做點什么能讓她暖起來。 看什么?周嶺泉問她。 他和月亮一樣彎腰俯瞰著她。梁傾看不清他眉目,卻覺得他比那月亮溫柔,好親近得多。 她回了神,意識到他要來吻她。 她卻抻出雙手圈住他脖子,迫他在床邊坐下來,又攀上他的雙膝,彎下自己的頸,將臉埋入他心口的位置。像個充滿依戀的孩子。 周嶺泉什么也沒問,沉默地欣賞她此刻的脆弱。 做嗎?靜了半晌梁傾問。 她其實還想問周嶺泉,有沒有讀過一首叫雨后蘭波的小詩,詩里面寫 孤獨是性欲的機制,慵懶是情愛的活力。 她想,便是這樣的時機了。 周嶺泉說,今晚的事情耽擱不成。不過我們可以做些別的。 他說完便開始吻她。 是那種很克制又虛無的吻。稍縱即逝。吻與吻之間的留白無從預判,他像是有心且純熟的,給她制造這種懸置半空的顫栗和煎熬。 但他的手卻很堅定,將她像徒手撥牛油果一般,連皮帶rou地發狠揭開,露出其中深色的果核。 吻從頭頂開始。 眼角,鼻尖,避開嘴唇往下,下頜的鈍角,頸上動脈,鎖骨與胸脯交接的凸起,繞開了乳尖,直到乳下方的肋骨,再到小腹,再到趾骨和大腿內側那片最柔軟的肌膚上。 梁傾終于受不了這惶惶的暮色,閉上眼睛,感覺他兩只掌在她背部摩挲,掌內粗糙發熱,熱氣充沛得像可以將她的靈魂熨得平整些。 她不知是想遠離還是想靠近著雙手。嘴里模糊地發出一些聲音,像是口渴,又像是尋求更多撫慰。周嶺泉便重又籠罩了她,輕輕地吻她的唇。卻并無剛才的掠奪和情色意味。 他還衣著整潔,甚是荒唐。梁傾強迫自己睜開眼去辨認,未見他眉目里有欲色。 我會讓你快樂的。他俯身在她耳邊,乞求似的說話。又像是念蠱惑的咒語。 別閉眼睛。 早在那夜的酒吧里,他就想看了,這雙眼睛里的愛欲和沉淪。 梁傾好像意識到他要做什么,緊張地繃直了背,周嶺泉察覺她的反應,在她耳邊笑了,又在她臉頰上孩子搗蛋似的重重的一吻。 整個人便低下去。 她的陰部像一張喝過紅酒的嘴唇,是成熟的漿果色。 周嶺泉不是一個樂于與床伴親吻的人,那種唇舌的交纏是一種勝過性的古樸的親密。超出他所需求的或者愿意給予的。 他于此事上更熟稔。 梁傾不知道自己是睜眼或閉眼的。 只覺得那圍裹著她的暮色不知什么時候已消逝了。 明明是電子煙火最盛的人造都市,梁傾卻覺得她二人被一種絕對幽深的東西包裹,欲的蟲繭,愛的窠巢,筑在時間和空間的塌陷之中,供他二人rou體的棲息和坦誠。 周嶺泉舔舐她的方式是沉默的,多情的,rou與rou的廝磨無限放大,直至他們交媾的方式與rou體的生理位置再無相關 他只是在用另一種形式與她接吻,他也是愉悅的。這讓她也沒有污穢和不潔之感,關于她自己的,關于他們的。 她少有地身心清靈,任憑那種流沙和海浪質地的,介于快樂與苦痛之間的感受一寸寸席卷,侵蝕,占領,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