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6 日記本（下）

    書柜看得差不多，方寧踱向他的書桌。

    方繼亭的書桌很干凈，上面只擺著一座臺燈，一個筆筒，一摞稿紙，還有一把紫竹洞簫他讀高中之前學(xué)過幾年，后來因為學(xué)業(yè)逐漸擱置了。

    抽屜里也是乏善可陳，只有數(shù)據(jù)線、耳機(jī)等雜物。

    倒是書桌下那個巨大的整理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里會不會有什么有趣的東西呢？

    對方繼亭的窺私欲在她的心中如雜草般瘋長，一茬一茬也收割不盡。

    方寧貓著腰鉆到書桌底下，去拔整理箱的蓋子。

    或許是因為有段時間沒被打開過的原因，蓋子格外緊，她用七八成力試了兩次，都像早已融為一體似的，一動不動。

    于是她咬著牙，用足了力氣去拽。

    蓋子突然砰的一下崩開。

    巨大的慣性讓方寧向后倒去，也順勢帶倒了箱子，落在地面發(fā)出沉悶的磕碰聲。

    方寧爬起來，揉揉自己摔疼的屁股。

    一個純黑色的筆記本從箱底掉出來，摔在她的面前。長得有點像電影中伏地魔的本子。

    方寧拾起那個平平無奇的筆記本，封皮不算新，有使用過的痕跡，少說得有個兩三年了，估計是什么課堂筆記吧？

    可是就著燈光定睛細(xì)看的時候，她愣住了。

    這搭扣竟然是上了鎖的。銅制的復(fù)古密碼鎖優(yōu)雅地保護(hù)著主人曾對它傾吐的所有秘密。

    有誰會給課堂筆記上鎖嗎？方寧立即轉(zhuǎn)頭翻動整理箱里的其它舊物，里面有幾本相冊和同學(xué)錄，還有另外幾個筆記本，沒有鎖。一覽無遺，滿滿當(dāng)當(dāng)，是書寫工整的專業(yè)課筆記。

    她重新拾起那本黑皮筆記本，手開始不自覺地發(fā)顫。

    震驚，興奮，疑惑，還有些難以命名的情緒。

    所以這不是課程筆記，而是一本日記。

    只是天吶，方繼亭竟然會記日記，而且還上了鎖？！

    她一直以為只有小學(xué)和初中的女生才會用密碼日記本，里面記的不是一天一變、拉幫結(jié)派的閨蜜情，就是學(xué)校里某個愛而不得的男孩子。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樣的事也會發(fā)生在哥哥身上，三觀簡直顛覆的徹底。

    所以，方繼亭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他有愛而不得的人？他不是爸媽親生的？她自己不是爸媽親生的？總不成他是gay？

    看過的狗血電視劇的橋段在眼前一一閃現(xiàn)。

    方寧一下一下地摩挲著那四位數(shù)字。平凡的本子霎時被鍍上一層浮惑的光澤，好像無聲的邀請。

    他的生日是三月二十日，所以0320？

    不對。

    1234？

    也不是。

    試了十幾次之后，一絲久違的愧疚浮上心頭。

    或許，一直試不出來暗示著她本就不該知道。如果真的打開了，方繼亭也會生氣的吧。要不就算了？

    方寧搖搖頭，把整理箱收拾好推回桌下，重新爬上床蓋好被子，卻還是無法不去在意那本日記，烙了大半個小時燒餅才勉強(qiáng)睡著。

    或許是因為思慮過重，她睡得很淺。有關(guān)她和方繼亭的從前東零西碎地拼就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網(wǎng)，將她捕獲。

    所思所想無不是他，即使是在夢境中也無法逃出生天。

    和哥哥相比，她從出生起就是被忽略的那個。只有父母、外婆和小舅舅這幾個親人可以算得上一視同仁。

    不僅僅因為方繼亭是男孩，更因為他比她優(yōu)秀太多。

    她的成績不算差，只是在方繼亭滿墻獎狀的映襯下，就顯得黯淡無光了。

    這種被差別對待帶來的情緒日積月累，似毒液般一點一點腐蝕著她的心。

    可是方繼亭何其無辜。他一直是一個合格的哥哥，從小帶她去玩，把好吃的讓給她，輔導(dǎo)她的作業(yè)他從沒哪點對不起她。

    招來她的怨懟，也不過是懷璧其罪罷了。

    十二三歲時的方寧，對方繼亭的感情是尤其復(fù)雜的。她知道他好，她喜歡他，卻也嫉妒他，甚至怨恨他。可她更怨恨無法控制情緒的自己。

    方繼亭的光風(fēng)霽月加倍地襯托出她的陰暗，她覺得自己爛透了。

    終于在某一次，當(dāng)方繼亭在她的房間教她數(shù)學(xué)題，隨手拿起她擺在桌上的那張作文時，方寧先前積累的所有情緒爆發(fā)了出來。

    她還記得那篇作文，在滿分50分中她只得了一半的分?jǐn)?shù)，因為跑題。

    方繼亭之前也經(jīng)常看她寫的作文，再小一些的時候她甚至還會主動拿給他看。所以那一次他也根本沒當(dāng)回事，只是一邊看著鮮紅的批語，一邊輕松地問她是哪里出了問題。

    可是作文是她最引以為豪的東西，從小到大也只有在這方面她不比他差了。他拿著她只有25分作文的樣子，就如同剝下她最后一層光鮮偽裝，然后嬉笑著掏出其中的敗絮。

    簡直是雪上加霜。

    誰讓你亂翻我東西的？！我沒讓你看，你憑什么看？她語無倫次地對著方繼亭吼了一通，一邊流淚，一邊惡意地看著哥哥手足無措，驚駭而為難的樣子。

    在那以后，她的心就結(jié)成了堅冰。少女的自卑和敏感又日日將其加固。

    方繼亭進(jìn)不來，誰都進(jìn)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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