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又逢春

    每一年過年，涂江顧都會帶著張翡一起回去。

    從那年張翡第一次到他老家過年，到後來，兩人在同年暑假回來公開，之後，她就像是多了一群親人一樣，得到了與過去全然不同的親情體會。

    雖然大家平時都天南地北的各自忙碌，但在僅有的碰面時都會互相關心，珍惜難得的見面機會。

    房子裡人多的時候熱熱鬧鬧，大人聊天，小孩玩鬧。

    隨著時間，小孩長大，又有新的孩子出現，總是歡騰著。

    到了夜晚，還有叔叔在身邊給她滿滿的愛。

    不過原先的架子床，隔年就被老家的人給用各種理由加固了，讓張翡後來回去羞的不行。

    涂江顧倒是挺滿意的，並且當晚就好好測試了一番穩固性。

    結論是，不錯，有加固有差。

    老家也同時是兩人關係開始的地方，說是定情之地都不為過。

    張翡對這個地方一年比一年熟悉，也一年比一年更加喜歡。

    像是有了另一個，值得放在心底眷戀的回憶之地。

    作為涂江顧的女朋友或老婆，在老家其實沒什麼差。

    兩個老母親都還很能下廚，不讓小的們處理。

    張翡也只能跟著其他姊妹以及媳婦們一起做些包東西、買東西的任務。

    正常的流程走完，不急著回去的話，還有大把時間可以消磨，用各種方式。

    於是除了陪陪家人們之外，多的時間，涂江顧便會帶著張翡去他以前去過的地方。

    看看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尋找過去還隱約記得的時光碎片。

    小鄉村有小鄉村的風情。

    有些地方過了十幾二十年，早就變了個樣。

    有些卻還是保留著原本的樣子，像是未曾沾染時間的顏色。

    涂江顧的記憶跨度頗大，數十年的光陰變化莫測，故而次次走訪都充滿驚喜。

    「我們以前會被老師要求，背著畫板跟紙筆，爬到上面的涼亭寫生。」

    涂江顧指著稻田再上去，看著有一條步道。

    看起來被隱沒在鬱鬱蔥蔥裡頭，只有半山腰處露了個涼亭。

    「那邊可以看到什麼？」

    「嗯可以從這座山，看到我們後面那座山的樣子」

    他眺望的目光看起來有些懷念，張翡側頭看過去的瞬間，目光凝結。

    涂江顧低頭，就見自家女孩有點愣，看他看傻了？

    「剛剛經過的那條河也能看到，想去？」

    一個淺淡的笑意在唇邊，低頭吻上他的女孩。

    忽然被親了才回過神，她有些羞，卻又馬上點點頭。

    「嗯嗯嗯！」想去。

    想看叔叔眼裡的曾經，張翡小心私毫不遮掩。

    天氣好，風倒是不怎麼冷，兩人拿著一瓶水就悠悠走上山。

    腳踩著是石製的階梯，每一層都可以走個一步半，很適合漫步健行。

    倒是不趕時間，主要還是張翡興致高昂些，有時還會多跑個兩步等叔叔。

    分明是記憶中再尋常不過的畫面，但感覺有了她，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走到涼亭時依舊是兩個人手牽手，石製的桌椅落葉和灰塵不少。

    涂江顧看了看便放棄往裡頭走，直接把人帶到竹欄那頭的觀景區去。

    於是，遼闊的天地瞬間映入眼簾。

    要到一定的高度，才能看見土地全貌。

    一塊接著一塊並不筆直的田埂，田地錯落著深淺。

    像是自然刻意妝點出的濃淡，把日光剪碎鋪灑在地。

    寬寬的道路上沒什麼車，零星的來往並不會驚擾自然，這是農村特有的模樣。

    和城市完全不同，讓人無端眷戀的平凡景色。

    「這裡跟叔叔以前看到的景象，是一樣的嗎？」

    「嗯說一樣吧大概也差不多，但這次來卻覺得不一樣，和記憶力的完全不同了。」

    涂江顧沒有說不一樣的地方在哪，就是直接把人給抱在懷裡，緊緊抱著。

    兩人穿著同款的外套，而涂江顧把拉鍊解開，將她包覆在內。

    像是一體的。

    出來玩當然不能只有自己開心，兩人還開車去附近買了不少東西。

    排隊名店的貢丸和鮮rou湯圓，老字號的豆沙糕，小街賣的童玩，都讓他們嚐鮮似的什麼都帶了一點。

    紅通通的路段盛滿年節氣氛，人聲嘈雜著熱鬧喜氣。

    風有些冷，於是手沒有離開過彼此。

    在柑仔店，戳戳樂和抽抽樂倒是很有情懷的東西，堪稱大家的童年回憶。

    涂江顧帶了一盒地瓜簽和一盒涼糕的抽抽樂，張翡又選了口哨糖和另一盒戳戳樂。

    家裡頭這幾年陸續又多了孩子，5~15歲上下都正是愛玩的時候，拿這些去騙騙小孩子剛好。

    吃過晚飯，涂東華和任宇彥不知道哪來的興致，跑去買了兩大袋的煙火，把小孩們都給高興壞了。

    張翡這個大人看到之後也有些意動，沒玩過嘛。

    一樓的大門開著，大小孩子們就在外頭空地開玩。

    涂江顧跟兄弟聊著天，就看見張翡在外面袋子前面猶豫，於是便走了過去。

    自然的從後頭把人攬住，他也跟著低頭看她在挑什麼。

    「想玩哪個？」

    「我不知道他們差別在哪裡」

    張翡茫然地說，城市哪能放這種東西，她還是第一次碰到實體。

    旁邊的涂東華已經拿了兩個會在地上轉的，放給小孩子們看。

    像是沒有方向的噴射一樣，惹得眾人亂笑，跑來跑去。

    還有兩個小的拿著甩砲，被他們老爸教著怎麼丟才會爆炸，

    而一旁沖天炮、煙霧彈跟水鴛鴦被收在旁邊，勒令明天再到河堤上玩。

    涂江顧想了想，把最長的仙女棒給拿出來。

    「這個安全一點，敢自己拿著嗎？」

    張翡搖搖頭，不敢。

    「那叔叔幫妳拿，妳看著？」

    「好~」

    涂江顧又笑著親親自家女孩的頭髮，怎麼膽子在這裡又小了。

    60公分的大仙女棒拿在手上感覺都會戳到人。

    兩個人往旁邊樹下站，接著涂江顧拿著打火機點燃。

    於是光火映照在黑夜之中，像是金色花簇。

    看著瞬間燦爛起來的金閃與火光，火花像是星子或蒲公英，在黑夜裡頭閃爍移動。

    而當她看著仙女棒時，他在看她。

    閃爍照亮了她的臉，雙眼亮的驚人，是火星的倒映。

    小翡翠的臉上有著淡淡紅暈，一部分是風吹的，一部分是高興的。

    臉頰有些鼓，微微抿著唇，開開心心。

    髮絲被她側手壓著稍稍靜下，而當風一吹來，美的晃眼。

    幾十秒後，火光黯淡下來，涂江顧接著問。

    「要再點一根嗎？」

    正當說著，張翡便湊近了他。

    於是，一個順理成章的吻便在黑暗之中發生，綿長而溫暖。

    兩個人一包仙女棒自然是玩不完的，後來張翡大著膽子也點了一根，總共點了三四根之後便回去。

    彼時幾個人圍在一起，前方空地放了幾個立著的圓筒，由膽大的任宇彥過去點。

    咻砰

    咻砰

    夜空霎時明亮了陣，一束一束的花火綻放，白、紅、藍、黃漸次灑落在空中。

    聲音好大，大的張翡都有些害怕，把整個人窩在叔叔懷中。

    而後者牽著她的手，一起藏在外套口袋裡。

    喧囂與寂靜，匆忙與舒慢，又是新的一年。

    因著張翡有陣子對手工製作特別有興趣，這次還特地問了媽媽怎麼釀酒，準備回去試一試。

    禍害了不算多的梅子和瓶子之後，後來也真的釀了出來。

    涂江顧很捧場，春天釀下的梅酒，入秋之後正好能開來喝，在睡前暖個胃也有益健康。

    只是有個小小的問題，是他喝醉酒之後，比較容易放縱些，收不住勢。

    所以秋冬時節，小翡翠總是睡的特別香一點，醒來的時間也就容易晚些。

    當然，如果當天張翡也喝了一點，那就都不用睡了。

    不過在這時候，張翡還不知道自己的提議還有助興助眠的功效在。

    像個好學生一般記著筆記，正在高高興興的跟叔叔分享來年的代辦清單。

    有時說來也奇怪，兩個人明明天天都在一起，卻總能在張翡的想法之中生出不一樣的情境。

    而當她有想法了，涂江顧陪她完成之後，便多了共同完成的珍貴回憶，年復一年。

    照舊在老家住了幾天，接著南下繼續玩一輪。

    行李箱早換成了情侶款，一如裡頭的衣服也是成雙成對，這件事情早已成為標配。

    他們喪心病狂的情侶款還包括社群軟體的頭像，和各式各樣的小配飾。

    以前還會被其他人打趣，但後來實在是太常見，大家也就習慣了。

    每一年選擇的地方都不一樣，但幾年下來，漸漸也去了不少地方。

    有壯闊的名山勝景，也有大隱於世的小店，人多人少，他們一直走在一起。

    像是探險，總有新鮮不完的事情等著人去發現。

    張翡喜歡的事情漸漸多了起來，以涂江顧為中心，蒐羅美好的各種媒材。

    有時是一陣風，一片落葉，又或是抬頭望天的一眼，無邊遼闊。

    慶幸的是，偌大世界中，她是有人牽著一起走的，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許許多多的回憶，有些透過鏡頭記錄下來，有些是身體力行的印象深刻。

    每年回來之後，張翡會把照片洗出來，再定一本本子，把這一年的回憶給整理整理，成為一本書。

    在這個紙本價值沒落的世紀，做著曾經最美好的事情，一本只專注兩個人的回憶。

    張翡出照片，涂江顧出畫，一起寫下詩詞與見聞，還有許多心得感想。

    裝幀後來也成為兩人共同喜歡的業餘愛好之一。

    涂江顧喜歡鑽研舊的工藝與工具，張翡則著墨在紙張與新的版面設計上。

    兩個人兩種想法，在同一本書上卻是意外和諧。

    關於QA這件事情還在繼續，而每年都會有不同的變化與歲月痕跡。

    但驚喜其實還有很多，魔鬼都藏在細節裡。

    有時翻閱前幾年的本子，都還可以反覆發現小驚喜。

    譬如有一年他們到之前去過的地方，在不同季節。

    夏天是短袖短褲，冬天包的像是雪人，兩張拍立得便壓了日期被放上了同一本。

    或是張翡很喜歡某次碰上的一顆果實，後來涂江顧在隔年遇到了，便偷偷摸摸放了進去。

    有時景觀區的明信片有時也有些作用，譬如多買個幾張，偷偷寫好放進去之類。

    國內國外，大江南北，春夏秋冬。

    時間分明不等人，但張翡回憶裡頭，叔叔身影卻從未褪色，連同美景一起是難忘的他。

    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對於生活中的儀式感追求，兩人有著默契，但是誰都沒說過。

    不過只要一個人想了，另一個人便會去為他完成。

    說起來是如此簡單，不過是想的事情常常便搭在了一塊，這也算是默契的一種吧。

    歲月如梭，身邊也有些是物與配置未曾改變，譬如鑰匙上的吊飾，或是手機螢幕背景。

    壞了的也不會丟掉，而是被好好收進密封罐和保險櫃裡面，然後再做個新的戴上去。

    時間或許會消磨不少東西，但只要不斷把新的補上，便不會感到匱乏空虛，左右都是彼此。

    有趣的是，兩人都用了偷拍對方睡覺時的側臉當背景。

    像是隨時都能看見，彼此在自己心裡安然沉睡著。

    而關於那本欠債小本本。

    有了婚姻的束縛之後，自然就不需要再以債務來聯繫彼此了，這是涂江顧在度蜜月交心時說的。

    不過兩人都喜歡慣了把想要嘗試的事情寫上去，時不時翻翻看看，就當作是創意發想。

    張翡的小腦袋瓜裡頭想法總是特別多，記下來也好讓她的叔叔一一為她實現。

    時間一直在走，並且從不停留。

    因為過得很快，所以每一刻都值得珍惜。

    雖然過得很快，但卻不會感到倉促，因為愛意是如此簡單平凡的浸潤生活。

    像是日日浸染精油的木塊，即便到了哪裡，都依舊能夠保有那精油的香氣，只因味道早已深入，融為一體。

    又過了幾年，一本又一本的回憶最終成為了一個新的書房。

    除了兩人共同完成的小本子之外，還有涂江顧的畫冊、張翡的攝影集，旅行蒐集來的大小物品。

    其中有幾本外頭有包了兩人一起去學習製作的牛皮書衣。

    裡頭是一起去體驗的手造紙，甚至是一起嘗試的手縫書。

    在精益求精這件事上的不約而同，或許便是浪漫的一部分。

    其實無論載具是什麼，仔細看都充滿了彼此。

    於是，常日無盡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