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Haroula Rose - Free to Be Me
01 Harou Rose - Free to Be Me
初過大暑,風正熱暖。 蘇巫得姚玉琴吩咐,抱洗衣籃到她二樓房間陽臺。這里日照最好最足。 衣服吸飽水,又濕又沉,甩展開時,水珠天女散花,綴好幾滴在臉上,她用手背揉掉眼角的清涼,對面民戶多一道濃重的身影在走動。 那人未開燈,陽臺門卻大敞。透過昏昧的光,蘇巫從棱角分明的下頜骨,硬挺精神的直角肩,認出是她不討喜的對門鄰居。 喔,不只是鄰居,還是她學生時代永遠的隔壁班同學。 和她不同,徐南平在陽臺邊擺一張書桌,她則是擺一張床。人家借光溫書,刻苦向上,她采光暖床,貪圖懶覺。此時他坐姿周正,在低頭算題。 蘇巫撇下嘴角,潦草晾完衣服,回屋拉起窗簾,緊密地隔斷外邊世界。 滑輪生銹的滾動聲,在靜謐的午后稍嫌突兀。徐南平筆墨頓住,忽然忘記接下去如何寫。 瞥一眼沉默且別扭的對面,他重新厘清數學題。 蘇潮山提一顆光禿禿的大西瓜回家分成數瓣,蘇巫午睡起來正好趕及,支小凳子在門口哺甘解暑。 姚玉琴將多余的鮮紅瓜rou削塊裝盒,「又是客戶送的???」 大樁子的身材擠在豆腐塊的凳板上,蘇潮山埋頭啃瓜,瓜籽呸落適才剖瓜的過期報紙。 他說:「是啊,夏天到了,大家都去市場搬西瓜。」 蘇潮山在銀行苦干二十年,從行員到理財顧問,走馬上任積累不少人脈。程度不至深交,卻也是贈桃回李地友好往來。 姚玉琴說:「哪天我們也去一趟果菜市場吧,巫巫愛吃水果?!?/br> 蘇巫手上瓜皮見白,她扔進裝果渣的塑膠袋,又拿一瓣。 蘇潮山想了下,「不然明天吧,星期日我去洗車,洗完我們一起去?!?/br> 姚玉琴點頭表示滿意。夫妻倆一旦有決定,就會著手安排。 恍恍惚惚,蘇潮山記起一事:「不過我換洗車場了,妳可能要在家等我一陣?!?/br> 「怎么換了?你不是總去附近的自助洗車場嗎?」 「還不是遇到對門那姓徐的。」蘇潮山一臉晦氣。 蘇巫悄悄抬眼,對面漆著釉藍色,雕著吉祥花紋的門戶緊閉,橫批一句「和氣生財」的紅字帖,莫名諷刺。 姚玉琴明白,沒再多說。蘇潮山不喜徐家歸不喜,卻不會背后搬扯是非,簡短提一嘴即收聲。 蘇巫記得蘇潮山和徐南平父親,是在她出生前結地怨。從小,蘇潮山便不準她找徐南平玩,并非瞧不上他,只是不想彼此瓜葛相連。出門旅行,自家大包小包的伴手禮,整條巷子人人有份,除了對門。巷子的居民裝聾作啞,日子照舊,然而蘇徐兩家不合,無人不曉。 蘇巫不清楚緣由,父母那撬不出話。她也不清楚徐家是如何想,大抵同樣不喜他們家,兩家人偶爾走動迎上面,他們總是面無表情,裹一層霜。 蘇潮山吃不動了,摸著渾圓肚皮,轉頭問閨女:「巫巫明天去市場嗎?」 蘇巫不大想去。 天氣熱,在家吹電扇和姐妹通話比出門曬成炭要好。她咬一口瓜,正要搖頭,姚玉琴先幫她回絕了。 「去什么去,七月底了,她暑假作業還沒寫完,必須看家。」 「」 美好的夏日,冰涼瓜rou在手,蘇巫好惆悵。開學后,她將升高二,離長大這回事,是不得不越來越靠近了。 蘇姚二人進屋看電視,蘇巫在廊檐下獨自抱瓜作伴。 這是條老巷子,兩排獨棟舊房對立。蘇徐兩家是較為年輕的一代,多數老翁老嫗的孫子早已呱呱墜地,隨兒輩搬遷別處。有時候,蘇巫會覺得巷子暮氣沉沉,身為稀罕的二八少年,她該提桶油漆,在陰潮的墻角勾一道虹,蹬上腳踏車,撥亮車鈴,穿巷游走,于深夜持仙女棒,燃燒冷艷的火光。制造活氣,張告熱鬧。有人氣的地方,實在不該徒剩一張黃昏的面龐。可惜她獨木難支,沒有同伴,一個人做也寂寞。 姚玉琴整理了兩包垃圾,拉開紗門:「巫巫妳吃完等等倒垃圾。」 淋津的汁液淌滿五指,蘇巫塞最后一口,將滑溜的瓜皮山歸納一包,打結束起耳朵。 她偏好寬松的衣衫,常常圓領開闊,低腰能悉覽初抽的風光,姚玉琴不禁提醒一句:「注意妳的領口。」 馬虎地扒拉兩下,蘇巫踩著便宜橡膠拖鞋,同鼓鼓囊囊的垃圾袋一個箭步躥遠,纖瘦的影子在粉色晚霞里,搖晃散漫。 陋巷接軌要道,車如流水,行者浮游。巷口聚會不少老人,清閑無事出來聯絡鄰里感情。 蘇巫雙手被垃圾袋纏住,晚風途經,眼睛頓刺,她擠眉弄眼緩和不適。 徐南平過來收垃圾的定點時,她五官成坨,畫面怪異強烈。他想起大西洋狼鰻,一種特別丑的魚。 除卻牙剔香瓜,陶壺煮生茶,平時老人們也熱衷進香活動。如意約好下次往西邊出游,吳家老頭寧神,兩目渾濁一掃,打小看到大的孩子就在自個兒周遭,他佝僂踱近,因重聽而聲若洪鐘:「哎,這不是南平、巫巫嗎?」 蘇巫聽見徐南平名字,驚愕轉頭,滑稽的丑態被逮了正著。 「」 「」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無語,蘇巫忙裝沒事。 她唇紅艷艷的,帶有水光,徐南平視線下移,果不其然在垃圾袋尋見瓜皮的蹤跡。一星期有那么幾天,窗支空,能聞她母親訓她只吃果,米飯都吃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