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反常
第四十章 反常
從小在鐘硯齊眼中,爺爺只是一個沒事愛逗鳥遛彎的瘦老頭,而不是什么翻云覆雨的嶧山鐘三爺。那時候鐘父忙著事業、忙著混社會,已經退休的爺爺全權接管了鐘硯齊的生活起居。平日里接送他上下學,周末了帶著他跟嶧山的老頭下象棋。 爺爺信奉散養教育,鐘硯齊在一圈孩子里稱王稱霸,常與他們撒了歡一樣地奔跑在大街小巷。他經常提捧著一個老式的已經泛黃的玻璃茶杯,到了夕陽西斜的時候走到中央廣場喚他回家吃飯。 一轉眼這么多年過去,爺爺已到了風燭殘年的年紀,每一天都是生命的倒計時。 鐘硯齊埋著頭,再一次陷入恐慌的情緒中,不禁自責懊悔這幾年和老爺子的疏遠。 熬了大半夜,他臉色不太好,眼底被紅血絲充斥,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靠在椅背上,鐘硯齊重重呼了口氣,平復著心中的郁結。 直到李靖辦完手續回來,看到他這幅樣子,猶豫了一會兒后開口:七哥,要不你回去休息吧,這邊我來看著。 鐘硯齊搖頭拒絕,同時有什么思緒在腦海一閃而過。 老爺子這里離不開人,醫生說觀察期結束前隨時有危險,我怕你們處理不了。 李靖繼續勸著:回去洗漱完,拿些東西再回來也行。 他頓了下,盯著鐘硯齊臉色,小心翼翼地說:你這個樣子看起來也不太好。 鐘硯齊想了下,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爺爺這邊不知道需要陪護到什么時候,他確實需要收拾些衣物和洗漱用品再過來。 好。他點頭。 大腦雜亂無章,結成一團毛線,亂糟糟地堵著。站起身后,鐘硯齊感到頭暈,搖晃了一下。 他攥緊手中的車鑰匙,這一刻驀地想起還在家中的周錦。 鐘硯齊回頭,語氣里帶了些難以察覺的急躁:我先回去,這邊你看好,有事打電話。 沒等李靖回應,就大步離去。 去往停車場取車的路上,連鐘硯齊都感覺到自己的反常。身體穿過獵獵寒風,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步伐,有莫名情緒在發酵。 他想到周錦隱沒在黑暗中委屈的面容,想到她抿緊唇強忍著自己不許露怯的模樣,也想到在床上時屬于小女孩獨有的虛張聲勢。瞬間畫面交雜,最終都化為急切。 卡宴在凌晨無人的街道一路風馳電掣,下車后,離家里越近,鐘硯齊反倒越遲疑。 如果只是各取所需,那換作從前的他,大可不必在半夜時分從醫院驅車趕回。鐘硯齊心中隱有答案,但不可思議著,無法坦然承認。 然而回到家,推開門是一片闃靜的黑暗。看到窩在被子里酣睡的周錦,他一時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鐘硯齊擰眉,潛意識里抗拒這種情緒。 周錦睡眠淺,在他推開臥室門的那刻就已經從夢中醒來。她甚至聞到男人身上熟悉的氣息,不自覺地屏息,心高高提起來。 鐘硯齊慢慢靠近,坐在床邊她的背后。床墊深陷,周錦感受著來自男人若有似無的打量。她輕皺鼻尖,刻意去尋他身上的味道,來分辨其中有沒有摻雜別人的氣味,尤其是,女人。 周錦心下痛罵自己的犯賤,自己的見不得人,卻又不得不酸楚地分析著鐘硯齊的一切、生活軌跡,已經成為本能。 女人的氣息沒有,倒是有種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呢? 她呼吸亂了一下,被背后的男人敏銳捕捉到。 鐘硯齊在黑暗中瞥過去一眼,感覺她脊背微動,于是短促地笑了一聲。 他將手伸進棉被,搭上纖細的腰,貼合著溫暖的柔軟線條,看到模糊的身線在夜中起伏。 周錦僵住。 她力氣都凝在腰上被人扣住的那一點。眼見又要被男人輕易拿捏住,周錦輕吐氣息,賭氣著揚聲說:不要碰我。 她身體向前傾,躲開他的觸碰。 鐘硯齊的手搭在虛空,只有指尖似有似無的勾著腰側嫩rou。周錦只穿了一件小吊帶,下身是內褲,身體一覽無遺。 鐘硯齊有些沉默,按開旁邊的小夜燈,掰著周錦的肩頭逼迫她回頭。 他的手還有些涼,身體裹著冬日的寒氣侵襲過來,周錦瑟縮一下。 你做什么?她直視男人深邃的眼睛,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他啞聲開口:生氣了? 沒有。周錦扭過頭,躲避鐘硯齊的視線。 他像是疲乏得狠了似的,輕嘆口氣。一晚上的奔波,回來還要哄小孩,確實是以前從未遇過的難題。 如果放在之前的他身上,估計早就沒了耐性甩手離去,如今居然還安然坐在床邊,想要深入交談的模樣。 鐘硯齊自己都沒發現。 周錦也疲憊下來。靜謐的深夜里,窗外是天寒地凍,屋內是無言的溫暖,卻都無法凸顯她此刻內心的膠著。已經做了太多、說了太多,再讓她主動開口,也太不公平。 鐘硯齊垂眼盯著周錦,見她暖黃燈光下瑩潤的面頰,雙瞳泛起瀲滟水波,一簇睫毛顫動著,如振翅的蝴蝶。 她修長的脖頸露出,白色的吊帶肩帶虛虛掛在肩頭,襯得人更加羸弱。 周錦見他不說話,撥開他的手掌,又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明顯是在賭氣,如果這還看不出來,鐘硯齊的歲數也是白活了。同樣,看到她不快還不去哄哄的話,也白年長他這么多歲。 他不愛跟小孩計較。 鐘硯齊掌心攀過去,搭在周錦腰上方的位置,用指腹丈量著她腰腹處一根根因為側躺而凸起的肋骨。 剛要開口,兜里的手機便響了。 鐘硯齊掏出手機,見是李靖,接著看了一眼周錦,還是選擇在臥室里接聽電話。 怎么了?他低聲詢問電話那頭的人。 周錦到底是小孩心性,見他要講電話,于是回頭想要偷看。本是做賊,卻被本人抓個正著。她撞上鐘硯齊偏頭似笑非笑的眼神,又心虛地移開。 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做完才感覺不妥,掩耳盜鈴反而更加可笑。周錦恨恨地在心里怨著自己的大意,臉卻染上可疑的緋紅。 黑夜給臥室涂上了寂靜色彩,話筒里李靖的聲音如同開了免提般清晰可聞:七哥,鐘叔找來的專家醫生建議老爺子轉院,鐘叔說讓你早上天一亮就回醫院辦手續。 周錦倏然抬頭,目光直直望向鐘硯齊。 原來他身上熟悉的氣味,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來晚了抱歉。本來以為能開車,但是中間加入了一部分心理轉折,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