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冷暴力

    門里門外成了兩個世界。室內重回靜謐，甚至能聽見隔壁房間電視播放的聲音。

    周錦站在原地沒動，看著房門發(fā)呆。一晚上精神高度集中，此時腦子徹底放空下來，一時之間疲乏起來。

    溫度降下來，周錦打了個寒顫，轉身進入衛(wèi)生間。直到熱水撲在臉上、身上，沖刷掉寒氣，蒸得人溫暖而舒適，她忍不住喟嘆一聲。

    躺在床上，將自己整個人陷入柔軟如云端的被子中，周錦才能細細回想發(fā)生的一切。

    今天實在過于漫長。

    和夜晚經歷的跌宕起伏相比，白天因為成績退步而失落仿佛成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最令周錦震驚的，還是意識到周嘉皓喜歡自己這件事。

    她并非遲鈍，甚至因為家庭教育關系，在同齡女孩中總是最敏感早熟的那一個。只是她一直將周嘉皓當做弟弟，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平常也是冷淡至極，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情愛上去。

    今晚周嘉皓將她壓在身下意圖不軌，她的第一反應是恐懼害怕，后來在混亂中隱隱意識到，自己這個岌岌可危的家是真的走到死路了。

    周錦自認為無法再回去維持虛假的表面，這件事像留在心里的一根刺，扎在那里生疼。

    周嘉皓降生后不久，就查出來患了化膿性腦膜炎，本就拮據(jù)的一家人雪上加霜。周父將才入手沒多久的摩托車賣掉，又向親戚好友借了許多錢，一股腦添進了疾病的大坑中。

    痊愈后的周嘉皓寄托了周家全部的希望，于是父母將他的名字周銘改為周嘉皓，諧音寓意著周家的驕傲自豪。

    那時周錦年紀不大，除了意識到自己多了個弟弟之外，其他感受并不明顯。

    直到她小學2年級那次，周五下午提前放學回家，撞見父母在屋里吵架。周錦人生中第一次直面家庭的齟齬和不公，就是從這一天開始。

    周父周母因為錢的問題爭吵，一開始鬧得不可開交，后來慢慢兩個人同仇敵愾，最后畫風一轉，話題扯到她的身上。

    還不是因為你！著急要孩子，還罵我不會下蛋！周母尖利的聲音回蕩在小小的客廳中，清晰地傳到趴在門外窗口處周錦的耳朵里。

    現(xiàn)在來怪我有什么用，就是因為你那個肚子不爭氣！周父恨恨地：這下可好，免費給別人養(yǎng)孩子！

    周母上前撕扯他的衣服，說：你再說，你再說！明明是牛有問題，你他媽的還賴地不好耕！

    兩個人拉拉扯扯，最后都累了，在凳子上坐下來，呼哧帶喘地。

    這收養(yǎng)又不是買菜，也不可能說退貨就退貨啊......   周母自言自語著。

    周錦都這么大了，扔也扔不掉。周父無奈搖頭。

    這時候家里還住平房，房子談不上什么隔音，一字一句全都被周錦聽進去。

    她兩只小手扒在窗戶棱上，也不顧沾了一手灰。因為個子不夠高，腳下還踩了一塊磚頭。探著腦袋，露出一雙杏眼，表情有些木訥。

    爸爸mama要把我扔掉嗎？

    已經上了小學的周錦很明白什么叫作扔掉，什么叫作收養(yǎng)。心里還懵懵懂懂，但初次對自己的來歷有了認知。

    后來，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周父周母發(fā)現(xiàn)了窗邊的周錦，也意識到她聽到了那些話。

    他們沒有驚慌失措，沒有著急解釋，而是松了口氣般地破罐破摔，之后吵架再也不避諱周錦。

    平心而論，周父周母從未打過她，只是過于嚴厲，用苛刻的標準來要求她。周錦知道，自己是浸泡在冷暴力中成長起來的。

    她清晰的了解到他們對自己只有養(yǎng)沒有育，從來沒有給過自己愛。她未來會贍養(yǎng)周父周母，以報答撫養(yǎng)之恩，但不想再和這個家庭產生任何一點瓜葛。

    在父母的冷暴力之下，周嘉皓仿佛成為這場連續(xù)劇里邊邊角角無足輕重的人物，以致于周錦都有些模糊，童年的他是什么樣的呢。

    周錦努力回想。

    最開始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孩。單眼皮，膚色黝黑，個頭不高，在峰山西街同齡人中是最不出眾的那一個。

    這往往意味著受欺負。

    兩個人差4歲，周嘉皓很愛跟著她的腳步，因為只要躲在jiejie后面，就沒有人來欺負他。

    那時周嘉皓性格安靜，乖得有些離譜。剛上小學時學習非常好，還跳讀了一級。

    然而到了初中，他個子抽條，相貌愈發(fā)干凈帥氣，收到不少女生的示好。

    周父周母對他很放縱，管教不嚴，于是沒多久他就慢慢走上歧途，整日和小混混廝混在一起，

    其他的周錦倒是記不清了，因為初高中這幾年他們交流匱乏，住在一個房間，有時候還不如陌生人。

    面對周父周母吵架時，他也是在旁邊作壁上觀，不摻和，也不制止，甚至許多事情因他而起。

    漸漸地，周錦將恨意傾注了一部分在周嘉皓身上。他的不作為，他享受到的優(yōu)待，對她來說，統(tǒng)統(tǒng)是二次傷害。

    冷暴力，也是暴力。

    滿500珠加更。點亮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