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憶卷』阿嫤
如憶卷阿嫤
陵川岳氏。 岳氏先祖岳云理原系宋太宗趙光義心腹。宋太祖謀奪柴氏江山,數年后傳位其弟趙光義。個中情狀尚不可知,只那太宗皇帝上位后提拔心腹,加之高官厚祿。岳云理一步登天,被加封為陵川侯,授以朱袍紫帶。而后陵川岳氏幾經沉浮,再無一人復先祖之功名。 乃至九代人當家,嫡系一脈生子,請了族老卜算占命,得了四字:破軍降世。破軍星,主征戰,天生將星,卻殺戮無數,命帶不祥。岳氏意欲恢復舊日榮光,舉家族資源向這個幼子傾斜,取名岳翔。將到加冠,便取字鵬舉,鵬程萬里,舉家而飛。岳鵬舉領軍抗擊外族,一路加官進爵,堪稱大宋最明亮的將星。陵川岳氏借勢起復,躋身二流世家之首。到底功高震主,岳鵬舉為君所忌,十八道圣旨終結了他的性命。岳翔既亡,岳氏更難逃厄運,備受打壓,又逢外族入侵,家國寥落,遂舉家歸隱于靖安仲齡山。 陵川岳氏承自侯府的榮光,亦潦倒至看家護院的境地,領受過大宋第一將的紅纓,更蒙受冤獄被官家通緝。浸潤過權勢名利的血液游走至心臟,便滋生出莫大的野心。岳氏十一代眼見父輩遭遇,終是違背先人遺訓,決議每隔十年自家族中選取一人出仕。這人當是岳氏當代最為機變善斷,更會接手家族全部外界勢力。 而這一代,選中的出仕人,原是岳家十一郎,岳陵祈。 岳陵歌自陵川一路往南,招展的旗號是尋找十一郎。但他明白,這山川海流,日月星辰,只有趙嫤如茫茫長夜盛放的焰火,光天耀地,他的天地。 我屬于你的宿命,不屬于你的注定。 烏發。紅妝。汪洋。眼眸。手掌。我涉過黃泉水,行過奈何橋,有大光明者照亮明燈,引我來這世上。阿難陀問我,情山可過,欲海可踱。難道貪歡是禍,多情成錯,共飲下這一盞鴆毒。 趙嫤想,我走了這樣久,這鴆毒順著喉骨關節,流轉至血脈心肺。 難道跋涉世間,飲鴆止渴,要含著痛與苦,哀與怨。難道注視愛人的眼眸,永遠盛放著血色花容。這樣長的夜晚,這樣冷落的荒蕪。如果會有來世,那我把今生借過去,共享這樣深重凝厚的苦意。 水下清光瀲滟,照見他面容模糊,有時似綺艷勾魂的水妖,有時似清麗孤冷的天官。他的身影如一場經年塵封的舊夢,遠不可及,卻又落在緣心。他的眼光漸漸落在她眼眸,握在掌心,有微微暖意,渡在朱唇的一記親吻,封緘約定。岳陵歌的聲線印在她耳邊,又遙遠如天幕:我把我借給你,你就是我。 她癡癡纏纏,凝望著這個人,是天際落在海底的一輪清月。這是岳陵歌,這是我。 岳陵歌挽著柔荑如玉,順著海浪的起伏,再度沖破水天交界。就算這場雨落得再狼狽難堪,但你是岳陵歌。你會活下去。他眉梢有天日折過海浪的霞光,恩賜在她眼底,她闔目,覆手成一個祝禱:好。 如果天運紅線不曾牽扯,命中注定出現在你生命的那個人不是我。但在這重重冷酷渲染的宿命里,我屬于你。 莫道春芳正好,消香樹,允蘭草。 橫徹遠望,石壁斑駁,因累經海水沖刷,或平滑如綢,間或有點點孔洞凹痕。向西的落日之境,為石礫累積,堆砌成海邊枯崖,足有七八丈高。東望去處,卻自然造就了一片沙地,暖黃生暈。海沙陷落淺處,便泛得珠光月白,映照海潮波浪,是引墨據藍,是天云光藍,是春草新碧,更是浮游苔蘚暈開的深濃淡綠,好不艷色染染、怡人開懷。 而這錦天繡地,自在去處,待趙嫤二人登臨之后,方知早有人跡。 岳陵歌半攬半抱,攜趙嫤并足登岸,正是臨東的沙灘濕地。是時,天光日照,雖薄得春日時候,海岸正陽仍顯些許酷烈。兩人總算脫離險情,俱是心力交瘁、疲倦困乏,勉力拖行至岸邊幾株綠樹之下,便跌足而去,昏倒顛迷。 待神智清醒,已消得約莫一個時辰。日光轉和,衣衫發膚浸潤過的海水已然蒸騰,凝結成細碎微小的顆粒,膚理更感灼燙紅腫,形容狼狽。彼時,雖前路未明,岳陵歌卻心懷疏朗,這樣飄落流離至孤島,救得絕世美人在側,莫不如傳奇話本、志怪般瑰麗奇詭、動人心魄。他終歸也能這樣,真真切切,親身活過一場,而不是永遠靜守真元,做一個旁觀者。 也合該天命機緣,兩人自是富貴場中造就的人物,對于納居尋食,荒島求生之事全不通曉,倒落到午來收網尋獵的少年眼中。 兩相碰面,見那少年郎約摸十八九歲年紀,披肩散發,發尾微微卷曲,高鼻深目,眼孔明凈如天,又澄澈若海。他形容端明,雖常居海島,膚光猶然凝澤若雪,意態天然,中和去些許眉目中的異域之感。岳陵歌見得少年風貌,一派赤忱,先扶過趙嫤,一手攤開示意:小兄弟,我們兄妹二人出海周游,被風浪裹挾到此,絕無惡意。岳陵歌自見少年背持弓箭,又恐語言不通,便先示意手中無有刀兵,取信于人。 少年眸光閃亮,并未因生人驚擾多生戒備,反倒是言笑逐開,語音清緩:我是曼德斯,你們是中原人嗎?我還有個中原名,叫李涵辰。木子李,茹古涵今的涵,星辰的辰。這樣一通言語下來,方覺語速過快,未能勻出對方應答的空隙,復羞赧道,我能說中原話。 岳陵歌心下稍松,信口編織緣故,互通姓名,略去趙嫤二字,只說是兄妹,喚作阿嫤。 李涵辰聽得阿嫤二字,目光轉向那位少女,從攀談至今,她不發一言,目光飄然,全無半點青春韶齡的鮮活靈動。但這天海云色、樹影香花,怎能分薄她半點光彩?愁心會眉頭,縱容輕煙曉霧,憂語咽淚,眸眼不予世間萬千華彩,已斷驚鴻。他不覺放輕幾分聲色,猶解柔情滋味:阿嫤,是木槿花嗎?我可真想看看這樣的花兒,可該是光明王國中常樂尊主侍奉的花種吧。 趙嫤本是為兩種藥物損毀,摧折傲骨,斷卻心腸,已然萌生死志。縱她生長過十六個年歲,所信任者,到底是有岳陵歌的。她應他借命一說,自認兩相依從,再無欺瞞,此時聽得這少年言語,心念闔動,并指開合圈住岳陵歌食指。岳陵歌會意,傾身向她,好教她借力端正身子,更顯莊重。 趙嫤啟唇,聲線微微喑啞:你是摩尼教的信徒么? 李涵辰碧瞳中更添華彩,左臂搭上右肩,合了一禮,并不十分規范:曼德斯·莎赫里法與光明同在。 原生于波斯的摩尼教,傳至中土后,解作大云光明教,又因信奉敬仰習俗與中原大相徑庭,教派中人不拘俗禮,不為名門正派所容。趙嫤登極臨位,作了明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于這個中前緣因果,自是諳熟。 只是不想,如今流落顛沛,卻能得逢有緣人,因光明相逢際會的有緣人。正是:枯木悅甘霖,弦斷有孤篇。 PS:這章下半節真的是耗費多時,行文也將過了一半,前期準備的一重解密都寫完了。關于如憶卷的初始構想本來是孤男寡女,孤島求生的,思來想去寫出的文字還是修正了這個邏輯bug。(重點這兩個都沒有求生技能啊) 李涵辰不是原著人物,本來沒打算迎合原著設定,考慮到嫤妹的身份,還是切入了波斯明教,融合原著和歷史設定,切入點不同。小昭和黛綺絲另有去處,應該不會摻和這段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