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逃跑
第三章,逃跑
夕陽垂落后,最后一絲光也隱匿進樹蔭里。 天,黑得深沉。 破舊街道上的路燈一盞盞往遠處蔓延,少女奔騰的腳步踩過凹凼污水,往紅裙上帶起無數泥點。 即便如此,她也沒停下分毫,似囚徒追趕,拼命狂奔。 她叫林之南。 她是站街女林瑤的女兒,生來便活在臟污里。 這世界有的是紙醉金迷,但更多的,是茍且偷生的螻蟻。 林之南如隨處可扔的垃圾袋,飄進浙東省無人所知的小縣城里。 那里常年潮濕,蜿蜒小巷中盡是蔽日梧桐,醫治梅毒性病的廣告貼了滿墻。 化濃妝穿短裙的女人站在小黑屋前,沿著悠長小巷排開一溜。 懂的人自然懂。 酒足飯飽的男人來回挑揀幾遍,逮著個滿意的將其推進屋里,褲子一脫,roubang塞進不知道被干了多少回的小逼里。 木架子床咯吱響,完事后擦擦jiba,將紙垃圾桶一扔。 再抽兩張票子扔出去。 站街女便宜著呢,干一回只要30塊。 之南家住的筒子樓,就在她母親工作的小黑屋上面。 沿著常年陰森的樓道縫隙,一只懵懂的眼貼在上面,好奇地觀望世界。 什么都沒有,她只看見形形色色的男人推林瑤進屋,老的丑的,禿頭大肚子,一臉yin笑,sao話連篇。 那時的之南不懂,更不懂何謂妓女的孩子,幾歲的她仰頭看那些大人,以為他們在說她淘氣。 沒人教她。 她本就是林瑤三十五歲后的意外,是扔不掉的包袱累贅,后面趕上九年免費教育,便將孩子扔進學校。 后來的之南懂了,在紙質教育中明白,妓女是最下賤那等人,生來被便囚上十字架,任千人唾罵。 妓女的女兒同樣。 這場噩夢,從出生就開始。 人生就像走在一條深不見底的長巷,漆黑無光,每一雙援手都別有企圖,想拉我入沼澤。 可我不甘心,我絕不甘心! 十七歲輟學那年,之南在日志本里寫道,一筆一畫,力透紙背。 她不甘心,所以在母親生病那兩年拒絕無數雙不懷好意的手,借下高額債務。 她不甘心,接受他人眼中巴望艷羨的生活。 連勝多好啊,幫你還了債務不說,還讓你娘體面下葬,打著燈籠都難找。聽說人現在出息了,跟著浙東省浦西區的趙欽,有政府背景,前途不可限量。 之南,不是我說你,你啥條件大家也清楚,連勝能喜歡你算你的福氣,等過兩年人老珠黃,他早忘了你這號人物。 ........ 憑什么?她林之南絕不任別人挑揀,也不會過搖尾乞憐的日子! 之南瘋狂地跑,洋房離縣城火車站只有五六公里,街道幾百個路燈照亮那不顧一切的身影。 機會只此一次。 連勝隨時可能醒來,墻外大片刺目玫瑰被她一腳踩踏,路過之人要是看到動靜好心提醒守門的 任何一種可能,都會將她僅有的生路切斷。 于是她從未停歇,目光渴切,生死一線。 快了,快了!火車站就在前面。 在最后一個路口突然被人抓住手腕,林之南驚恐出聲,借著路燈一看是她的高中同學。 青青,你怎么在這? 我在火車站一直沒等到你,就想往前面走走。葉青將行李包和幾張火車票交過來,說不敢確定她什么時候才到,就買了今晚所有的火車票。 小縣城的火車站管得松,尤其是晚上,穿制服的人懶得費事一一核對,只要憑著張票就能上車。 你進站后挑最近的一班立馬上去。葉青說,只要離開了浙東,連勝就沒法再找你。 林之南的眼立馬酸了,她生命里僅有的溫暖都是關于葉青。 春風拂柳,課后那段舉書對背的日子已經是上個世紀。 她低聲說:謝謝你青青。 肩膀已經被抱住,哽咽聲自頸窩里斷斷續續傳出,之南保重! ......好。 兩人都知道,天大地大,這一別不只是她和連勝,更是和所有人和事徹底訣別。 驕傲如林之南,最想最想擺脫的,是過去。 時間緊迫,葉青放開她:快走! 最近一班開往川西的火車是15分鐘后,你跑過去還來得及。 林之南將眼眶里的淚忍下去,問:錄取通知書是不是到了? 是,今天到的,黎都大學。 之南笑著說:是中文系嗎? 是! 三年前,兩人相約報考黎都大,愛好近代文學的葉青勵志去中文系,掙錢心切的之南只想念金融。 可所有夢想隨著輟學盡數夭折,無數雙手將她拉回了深淵。 十七歲的她逃不出這縣城,可十八歲的她行! 林之南含淚和她揮手,兩個影子越隔越遠,葉青眼睜睜看著那抹紅色的邊緣攏上金光,慢慢虛無。 青青! 淚眼婆娑間,葉青聽見林之南在喊她。 十里長街,少女的聲音似利劍穿梭,割破這無邊黑暗。 我一定會想辦法繼續上學!絕不,絕不將命運交到別人手里。 隔街對望,林之南早已看不見那張臉,她哽咽著,你要加油,我唯一的朋友。 之南說完便轉身狂奔,卷起的氣流撩開紅裙翻騰卷舞。 少女似游離在世界外,天下平靜,就她,孤獨逃亡著。 進火車站后,穿制服的人正舉著喇叭吼:開往川西的車還有五分鐘就自動關閉車門,沒檢票的趕緊上前來。 而檢票口堆著烏泱泱的人群,顯然是在等下班車。 林之南戴上帽子費力往前擠,下班車還有半小時才走,她不敢抱任何僥幸,早上車才安全。 檢票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伙,拿到票后,眼珠直直地盯著她。 林之南彎唇一笑,后者傻乎乎地將票遞了回來。 她松口氣,正準備提著背包準備下樓,一句聲嘶力竭的呼喊響徹大廳。 林之南!! 熟悉的聲調讓之南背脊一僵,她猛地回頭,剛進大廳的男人拼命往這邊跑,眼神陰沉,滲血的額頭更為他添了幾分可怖。 完了!完了!他來了! 之南腦子轟地一聲炸開。 幾乎所有人都在看注視那道人健步如飛的身影,自他身后幾十米飛跑著幾個身形健碩的男人,顯然是跟著一起來抓人的。 上百號的目光在發愣的少女和男人身上來回穿梭,待要認出奔跑那人的身份時, 只看見紅裙少女抽出一扎紙后往天空扔去,雪花花的飛舞聲。 仰頭一看,無數張毛爺爺似紙屑,紛紛揚揚往下落。 這錢是真的!! 不知是誰尖叫一聲,人群頓時沸反盈天,全往檢票口涌去,擠得水泄不通。 連勝低聲咒罵,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擠出條路,撐住欄桿往里一跳。 跑進通道時紅色身影正狼狽摔倒在階梯上,相隔不過百多米。 連勝瞳孔一縮:林之南,你他媽還敢跑! 她敢啊,她怎么不敢。 為了自由她什么都敢,她不要再做妓女的孩子! 于是那抹紅色費力撐起來,即使崴腳仍跌跌撞撞下樓梯,三階并作一步。 兩人距離卻越拉越進,林之南甚至能聽到身后的喘息聲,腳步聲。 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隔著幾十米,連勝反而有條不紊。他冷著眉眼一步一步往下走,和前面驚慌失措的少女形成鮮明對比。 林之南,跟我回去。 你以為你能走得掉?上了火車我照樣抓你回去。 是不是很遺憾沒有把我弄死,你但凡膽子大些當時就該一刀結果了我。 男人口吻嘲諷,被背叛后的怒意充斥胸腔。 現在停下我可以當今晚的一切都沒發生。 不然你知道后果。連勝冷笑,我他媽將你綁起來干,把你小逼插腫! 浪蕩聲源源不斷,威脅的誘導的,在之南耳邊縈繞,誘惑她回去。 可她不能! 這是她唯一的生路,轉瞬即逝! 剛跑下階梯就聽見火車的滴滴滴提醒聲。 門要關了!! 這聲音讓兩人皆是一愣,連勝急著追人沒看火車時間表。 就是這愣怔的一秒,之南已經拎著背包往車門里面沖。 林之南!! 身后的巨吼震怒林之南全不顧忌,她肆無忌憚地沖在槍林彈雨里。 在車門關閉的前一秒,那抹身影沖進了火車,對沖的氣流卷起紅裙長發,肆意飛舞。 捆綁住翅膀的鳥兒,終于掙脫束縛,自由飛翔。 咔嚓一下,重重的關門聲。 然后是震耳欲聾的砸門聲,一下一下,轟隆巨響。 玻璃透過的那雙眼死死瞪著她,不知是否沾上夜的霧氣,眼底變得濕潤,柔軟且脆弱。 他在咬牙切齒地說著什么,在詛咒,在發誓。 可林之南不想聽,她對他笑了。 十八年來唯一一次笑容,哀婉凄美到極致。 連勝愣住,車里所有的光芒交錯縱橫,從她沾滿淚光的臉頰閃過。 只停留一瞬,卻留下驚心動魄的美麗。 隨著那句唇語。 永別了,連勝。 車子倏地開動,駛離火車站。 ** 作者:他倆后面還會重逢,看在每天都更,仙女們要不要投顆豬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