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殘生一線赴驚濤
六十二、殘生一線赴驚濤
太子是潮汕人,從籍貫上說,與洪興蔣家是同鄉。父母五十年代逃港而來,太子便是在西貢一艘船屋里降生的。自幼于漁民子弟武術會修習國術,17歲時在同門中便無敵手;之后轉攻泰拳、自由搏擊,實在是天生的練武材料,太子23歲便將香港拳壇能拿到的金腰帶都收入囊中,也因此吸引了剛坐穩龍頭沒多久的蔣天生的注意,破格提拔,更將九龍最富庶的尖咀一帶交予他管理。太子也從沒辜負過蔣天生對他的偏寵他是洪興出打仔的新招牌,無論何時何地只抽打擂、劈友械斗,幾無敗績。到如今,洪興戰神這個名號太子已經足足響了10年,可謂名至實歸。 然而,一周后的火石洲大戰卻與以往所有爭斗都不同。 尋常古惑仔劈友,吹雞(1)上百人的已屬罕見。上千人的開片,誰也沒打過。這又不是兩軍對壘。就算是,太子也不會排兵布陣。火石洲這一仗怎么打,他實無成算;想著行步看步,只要自己帶著手下勤加cao練些便沒問題了。但他作為發起人,也是主帥,加之蔣生落了柯達給他殺不了耀揚,他自己提頭來見太子也頗感壓力沉重。 這壓力里,還有那么一絲絲不可為外人道的較勁心思。而較勁的對象,卻是他的多年老死(2)陳浩南。 花朵靚仔南的陳浩南,近幾年來不僅是洪興里、甚至也可說是整個香港黑-道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太子對他多有欣賞。也的確,太子這樣骨子里極高傲的人,若是他看不上對方,又怎么會與之交好呢?這幾年彼此互相幫襯,相處從來融洽。是以,太子是真沒想到他帶隊去蔣家大宅請戰時,竟是陳浩南帶頭說了不少在太子看來有綏靖嫌疑的言論他太子打火石洲這一仗,雖說有與耀揚的私怨,但導-火索卻是立花與大頭仔的死。立花難道不也是他陳浩南的好友?大頭仔更是他的頭馬呢!他這是什么意思?如此拆自己的臺,難不成是為了迎合蔣生、與自己爭寵么? 太子這是屈了陳浩南了。這位銅鑼灣揸fit人,為人向來理性一些。死者已矣,這是無可挽回的悲傷事實。顧死的,更要顧活的啊!千人混戰,會死傷多少手足弟兄?只是陳浩南了解太子性格,知道他既然放出了這個話,自己勸也來不及了。惟有期望蔣生反對,阻止這荒謬的一戰。因此在會上硬著頭皮,說了些太子必然不愛聽的實話。奈何也是枉然。反倒是太子心里別扭,從蔣家出來對自己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陳浩南無奈,只得放下身段,好言好語地給太子順毛既然事已成定局,便要致力解決、全力備戰。太子見此,也便算了。他是桀驁,可不是傻子。大敵當前,哪能先起內訌!彼此商量、定下策略,便是無論如何盯著耀揚去打。只要結果了這頭惡貫滿盈的奔雷虎,洪興也就贏了這一仗。 自己是對方的活靶子,耀揚很清楚這一點。 若論一般的械斗開片,耀揚相信自己的本事,縱不能贏也可自保、全身而退。火石洲卻是困獸之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是時他便提前上島,勘察了一番離島上雖然開闊,卻不是平地,頗多怪石嶙峋、難以下腳的地方;臨近潮水處又濕滑。開戰之時,太子一眾必然死盯著自己。千人混戰,視野受限,屆時走位只怕更難耀揚想著想著,心情愈加沉重,于岸邊尋了處干燥些的礁石,躊躇坐下。 此時正是傍晚退潮之時,耀揚面西坐著,瞧那海天之際殘陽如血,壯麗中竟是份外凄涼。記憶中也見過這樣的景色,是與葉斐初識的時候,自己帶她駕著新置的小游艇出海。那時他只覺她單純又家世不俗、不介意自己的江湖背景是因為年輕叛逆,哪里想得到她的真實背景呢?也的確,葉斐實在太不像一個黑手黨家族的千金了。潮聲在側,似有周而復始之感,聽著讓人的心緒也漸次疏空起來。耀揚給自己點了支大-麻煙他深知火石洲一戰只許勝、不許敗,然而賭命這么大的精神壓力,著實難以承受,是以從不沾毒的,近日里也只能靠這些軟性毒-品吊著精神深吸幾口,便覺驅走了胸中原本的寂寥寒意。這時忽見一尾不知什么魚,高高躍出海面,在夕陽中劃出好似金光燦爛的一道弧線。耀揚大覺鼓舞,想來自己只要贏了這一仗,在東英的聲望就無人能及。魚躍龍門也好、化鵬九霄也好,一直以來孜孜以求的一切,都會是他的他的! 事關生死,對誰都不是兒戲。 東哥你唔可以去!聲音急促、一臉焦慮的是李一原,呢次本來就是耀揚跟太子嘅私仇,完全唔關您嘅事呀! 自兩幫交惡開始算來,大東條line算是受影響比較小的,馬房里私鐘照跑、夜總會也如常營業。要打火石洲的消息傳來,上下震驚。東英要出的500人里,除了三虎的人馬,剩下的由古惑倫負責召集征調,大東不在其列。誰也沒想到,他竟然要主動請纓! 打足一個小時,唔系講開玩笑喔。世英也幫腔李一原,若是為咗東哥你,冇話是去火石洲,就是上火焰山,手足們也冇二話。但為了耀揚呢個撲街世英撇撇嘴,沒再往下說。 大東環視了周圍幾個直系手下,見眾人神色里的態度,基本與世英是一個意思。 倒也在意料之中。大東按了煙,從辦公桌后的扶手椅上站起身來,直面眾人,沉聲開口:呢一仗不是為耀揚打嘅,是為了東英。 東英與洪興積怨數十年。這火石洲大戰雖說起因于個人恩怨,但規模大到千人,何嘗不是牌頭之爭?其結果必然會影響到兩家未來幾年的運勢走向。這一點,對東英社極有感情又洞若觀火的大東自然明白。 我十二歲出來行,從那時起就孭住東英嘅牌頭搵食。遇事響朵,報東英名號;遇到自己搞不定嘅嘢,就去請大佬肥龍來撐。我見龍哥同別人上枱講數,也是響住東英嘅牌頭。東英前、東英后,撈到今天十幾年了。旁人敬我一句,也是講呢個東英仔好勁。我聽著,心里很自豪。依家東英有事,難道我卻不理? 大東并非善言之人,這番話不過是簡單敘述,沒什么花巧特別,卻別有一番凜然之意。其中真情實意,直讓眾人大受感染。 咖喱性格急一些,提高嗓門道:東哥講得啱!我哋都是東英仔。公司出事,不能不理! 這時卻見大東擺擺手,復又沉聲開口:其實世英剛才講得很有道理。呢一仗同平時打架開片不同,唔系講笑噶。 這是實話。平時古惑仔曬冷,叫了五七十人算多,更有一半情況只是充個人場、裝個架勢。即便真打起來,也有不少出工不出力。再不行,三十六計還有一個走字呢!可離島上四面環海,跑也跑不了。千人混戰,執生架刃,都是血rou之軀,誰能保證沒有閃失? 出來行,為求財。冇理由下下拼老命。尤其是你哋,都不是細路仔了,一個個拖家帶口。大東說著,目光挨個落在面前幾人身上,亞力年初剛結婚。Jacky仔你阿嬤不是下周要手術么?阿原更不用說了,上有老下有小你哋如果有誰不想去,盡管講出來。我大東絕不勉強。若我有運氣,活著回來,我哋照舊拍住揾食。他這便是先把話撂下即便不去的,他也不會記恨。 這時只見李一原上前一步,滿臉堅定:東哥您一定要去,那我阿原就去!打輸打贏我都唔理。到了火石洲,只要我仲剩一口氣,一定護住東哥周全! 東哥去,我哋就去! 在場的近身頭馬紛紛表態,沒有一個要退。 大東見此,豈不感動?他并非全無城府之人,做得大哥這么多年,自然有他的御下手段。今天開會,本來就是類似戰前動員。他此前心里已有預算:世英、咖喱是無論如何都會跟自己上的。其他資歷淺的年輕靚仔更盼著這樣揚名立萬的機會,響朵揸職。只要給足油水,不愁找不來人。只是大的如果都不上,難免影響士氣。可這幾個大底,多少有些身家了,不一定還愿意搏命。他們跟他的時間也長、感情也深,大東不忍相累。此時見他們待自己如此義氣,大東也是心潮澎湃,當即從酒柜里取出一瓶人頭馬,與眾人斟上干了,再無多言。 大東沒想到的事,古惑倫其實也沒想到。 因著之前大東拒絕升任五虎,古惑倫以為他是明哲保身之人,萬沒想到對方有這樣視死忽如歸的肝膽。現在看來,這梁東升可不就是現代社會幾乎絕了種的忠臣孝子嗎?東英已多久沒出過這樣的人才了?古惑倫當即百般拖勸,奈何無論他如何舌燦蓮花,也阻不下大東參戰的決心。可見巧言詭辯終拗不過誠心實義,自古皆然。 此時的古惑倫站在甲板上開戰當天,他與陳耀這兩個二把手各乘小艇,近岸觀戰是真有些怕了:可千萬不要耀揚沒事、卻把大東折在這火石洲上原本想要去除瘀血,沒想到陰差陽錯,把難得的股肱也壓在這場豪賭上。古惑倫心中無奈世事變化無常,只能暗自祈禱,大東吉人天相吧! 大東本人,此時卻是莫名平靜。 這一戰生死難料,自己若沒命走下這離島,又當如何呢?老父健在,自己便是不孝了。好在弟弟已經成家,行得正道,他們梁家不至于在歧途上絕了戶。而他自己呢?活了三十年,如今想來,起碼一半時間過得稀里糊涂。小時候讀書不成、也不懂什么道理,每天的愿望簡單得很,便是吃好的、喝好的、有面子、有女撲。之后入社團行古惑,到底為的是什么?還不是過上體面安穩的生活嗎?這兩年他的確是體面了、也安穩了,得到了許多小時候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算是夠本了。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就算這次真的死在這里,也不過是尋常的罪有應得吧?他梁東升沒什么遺憾的 喔不,還真有一樁憾事那段未及言表的隱秘相思。大東時不時假想,若自己當時對葉斐剖白心意,情況會有什么不同么? 算了,現在還想這些做什么?說不定根本沒有不同大東不禁望向旁邊的快艇耀揚此時被眾人簇擁,大馬金刀坐在船頭,一派君臨天下的氣勢。 嘲諷地笑了笑,大東其實很費解,耀揚為什么非要搞這么多事?他原已擁有尋常古惑仔夢寐以求的一切瀟灑的皮囊、萬貫的家財,還有那樣情深義重的愛人。這樣的日子,他還不肯好好過么?環顧周圍手足,又見對面洪興眾人,同樣是黑壓壓一片。看不清面貌的,不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無論敵我,能少死一個便少死一個吧!大東心中嘆了口氣。 一將功成萬骨枯。車寶山深知這個道理。只是這次的戰場仍非他的戰場,建功立業便留待來日罷! 此時的他正陪著心情大好的蔣天養消遣按摩無論火石洲戰果如何,對分部都是大大的利好。坐山觀虎斗,豈不樂哉!蔣天養今天的興致尤其高,致電影視圈yin媒,叫了兩個新嫩可口的小影星,照舊分車寶山一件同樂。 車寶山向來不愿掃蔣天養的興,但今天實在沒這個心情,反復婉拒,到底一個人先去了溫泉里泡著。渾身鋼鐵般的肌rou也放松下來,腦中卻是思緒起伏、連綿不斷。 耀揚這次應該沒命回來了吧?這場不知所謂的鬧劇,終于要落幕了。在車寶山看來,這是耀揚一個人活該的悲劇。好在葉斐沒有受到什么損傷波及,便是讓她傷些心,也未嘗不是好事。 車寶山始終記得,當時自己將雷耀揚從擂臺上打飛下去,葉斐跪在地上扶著那不要臉的奔雷虎,竟是用一種堪稱恨意的目光瞪著自己。 她是他的Faye、他的little Fortune Cookie;她的命都是他救下的!雖然當初是自己拒絕了她的情意,但在車寶山心里,葉斐就好比是他在林火中護住的一棵小樹苗;之后雖沒有日日澆灌,卻也是歲歲相看。這棵小樹現在長大了、開花結果了,那自然而然,所有的果實都該是他車寶山的。 從來只有他讓給別人、成全別人,沒人能奪走屬于他的東西! 如是想著,神情卻是益發慵懶,車寶山瞇著眼睛瞧向池邊的落地窗外面天空烏云密布,突然間,一道耀白電光利劍般劃破天空。再不多時,即便是這樣幾乎密閉的室內,車寶山也似乎聽得滾滾雷聲,如怒如恨。 命運的齒輪,終是碾壓了所有人。 (1)吹雞:(東北話)叫人?噗 (2)老死:死黨,好朋友。 作者bb: 好肥的一章啊抓揉揉脖子,相信貼心的親是一定會留言評論滴!眨巴眨巴我的小眼睛 以及,看過漫畫的親們,覺不覺得小寶哥那句從來只有他讓給別人,沒有人可以奪走他的東西!莫名耳熟、好像是另一個誰說過類似的話呢?嘖嘖手動抖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