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
危
黑暗中的倉庫四周散發著腐爛的腥臭味,令人作嘔。凌遇用手背擋住眼部迎著強烈的探照光正要往前,卻被逆著光模糊了五官的綁匪厲聲喝住,不許過來,站在那里。 沒有了變聲器,這人的真實聲音聽起來沙啞粗礪,嗓子像是被玻璃片劃過般凹凸不平。凌遇怕刺激他,靜靜站在原地沒敢動,語氣平靜地問他,你認識我?對方沒有回答,只聽見腳步走動,接著傳來東西拖動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咔吱響聲。 凌遇心口一縮,暗暗攥緊了拳頭,穩定心神問他,我人已經來了,不管你想要什么我們都可以商量。那頭突然安靜下來,綁匪像是怔住了,緊接著口中發出奇怪的聲音,磨著牙齒森然道,要什么?他松開手里的東西,拍了拍衣服,沖著凌遇笑道,要你去死可以嗎。 雙眼正一點點適應著強光,雖然依舊看不清那人的臉,卻也能勉強判斷出他所在的方位和隱約輪廓。聽到要你去死后,凌遇幾乎是肯定對方是沖自己而來的,她瞇著眼默默估算著兩人相隔的實際距離,繼續同他周旋,送去我辦公室的恐嚇箱也是你做的。 提到自己的作品對方似是一下子來了興致,他開心道,怎么樣?那些小東西是不是很漂亮。我抓來的時候一個個還活蹦亂跳的,結果我一刀一刀扎下去,它們很快就都不動了,癱在那里再也掙扎不了哈哈這人的嗓音像是裹了刀片,陰沉的聲音剮蹭在一起聽上去說不出的恐怖陰暗。 凌遇光是皺著眉想象那個畫面就覺得胃部翻涌,眼前這人無疑是個變態。對方的笑聲戛然而止,森冷道,每次看著血涌出來,我都想象著這一刀一刀要是扎在你身上該多好! 鐺一聲,一樣東西隨即被拋到凌遇腳邊,對方指示道,撿起來! 凌遇側身蹲下,手指往前慢慢摸到一樣冰涼的物件,她背著光看清了手中的東西,是一把短刃的水果刀。凌遇輕輕握住刀柄,眼角往那人站立的方向掠去,心里有了個大概。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對方卻命令道,跪下!跪著爬過來。 凌遇依言照做,俯下身子低著頭雙臂撐在地面,膝蓋一點點挪動向前。對方的要求正合她心意,只怕綁匪也不知道,只要他們間的距離縮到三米,自己就有把握擊中他。 近了,凌遇頂著光源一步步逼近,馬上就可以進入她的攻擊范圍了。呲溜握著刀的手掌卻突然間碰到一灘滑膩的液體,凌遇當下身子便僵住了,面前充斥著刺鼻氣味的液體,是汽油! 啪!一直刺眼的探照燈被瞬間熄滅,倉庫頂上懸著的破敗吊燈亮起,忽明忽暗的燈光不堪重負地閃著,凌遇咬著唇終于看清了地面上被澆滿的大片汽油。對方得意地欣賞著凌遇僵凝的表情,冷笑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只打火機。想偷襲我啊?你以為我會笨到故意拿刀讓你殺我嗎?凌遇的眼神越發幽冷,他見狀笑得更是眼淚都快出來了,被耍的感覺是不是很刺激? 凌遇握緊刀柄的手指死死扣在一處,抬頭望向同樣站在汽油中咯咯笑著的瘋子。這個人,想和自己同歸于盡。 對了,差點忘了我們的見證者。對方拍了拍腦門,伸手扯開一旁栓住的繩結,梁柱邊掛起的一面大油布滑落,露出綁在后面椅子上的那道人影。綁匪舉著打火機深一腳淺一腳走到韓婧嫚身邊,故意踢了腳她身旁的油桶。 凌遇身子抖了下,急切地站了起來。她的手指輕扣著刀面,咬牙帶著薄怒道,你放了她!我和你做交易。 對方戴著口罩和黑色鴨舌帽,帽檐壓得極低,一張臉捂得嚴嚴實實,見凌遇緊張得輕顫,滿意地舉起手中的打火機桀桀笑道, 怎么樣?驚不驚喜。 凌遇蒼白著一張臉,握著刀的手顫了下。對方說話的聲音雖然入耳顯得滄桑陌生,但是這句話,還有這個語氣,以及四年前的那個夜晚,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是你!你還活著? 凌遇的心跳急促起來,額頭的冷汗重新冒出來,胃部開始一陣絞痛,止痛藥似乎在慢慢失效,右臂的疼痛令她幾乎握不住水果刀。 見身份被識破,對方也不再遮掩。他摘下帽子扔到一邊,然后一點一點揭開口罩,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嘲笑,好久不見啊,凌遇。 凌遇愕然地望著眼前這張可怖的臉,竟一時間不能和當初那個刻薄古板的人對應起來。從凌遇眼中看出了驚愕,憤怒,不解甚至還有同情,卻獨獨沒有想象中的輕蔑。對面的男人像是受到了極大侮辱般將手中的口罩一下子撕爛甩在腳邊,嘶吼道,你這是什么表情?可憐我嗎? 劉笑梁憤怒的叫喊令凌遇更加不忍直視這張面目全非的臉,她偏過頭,由著對方在那邊歇斯底里。見眼前的凌遇對自己的遭遇似乎無動于衷,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人一把扯下蒙住韓婧嫚雙眼的黑布,叫囂著,要不是因為你,我會變成這副鬼樣子嗎?我有今天,凌遇,全是拜你所賜。如果當初不是凌遇借晏清的勢力在各界封殺他,他也不至于找不到一份工作,到頭來也不會為了還賭債鋌而走險去借高利貸炒股,最后落得被人追殺的下場。 才剛認出眼前的快遞員是劉笑梁偽裝的,韓婧嫚就被伸過來沾滿乙醚的手帕迷暈了。朦朧中她只聽得見身邊激烈的爭吵,眼前黑漆漆一片,周圍悶塞的空氣令她口鼻中迷藥的味道揮之不去。不行,她要找機會通知凌遇,劉笑梁回來了,肯定會對她不利。掙扎間眼前的黑布被人揭下,韓婧嫚費力地睜開眼,試圖從憧憧光亮中判斷自己身處何地。 面如金紙的凌遇眼睜睜看著劉笑梁一只手落在韓婧嫚頸部停住了,她立刻咬牙舉起雙臂妥協道,既然是我的過錯,與她無關。你放了她,我隨你處置。 劉笑梁聞言一把扼住韓婧嫚細長的脖頸,撕掉她嘴上的封帶,嗤笑道,放了她,你當我傻?要不是她在,你會乖乖聽話?頭腦稍稍清醒的韓婧嫚只覺喉部一緊,當下被掐得呼吸一滯,小聲咳嗽起來,在缺氧刺激下的求生反應加速了迷藥的代謝,撇棄迷離,韓婧嫚逐漸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昏暗的燈光下,穿著墨色襯衣的凌遇看起來好瘦弱,肩膀窄窄的,頭發也散了,臉上還有泥怎么又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 咳咳咳聽到韓婧嫚的咳嗽聲,凌遇一下子慌了神,小步原地踱著不敢上前,她壓著嗓子對劉笑梁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別傷害她。 劉笑梁摸了摸自己的左腿,當年為了躲債,他費盡心思弄了場車禍墜崖假死,沒想到竟毀了自己的聲帶和一條腿。后面擔心怕人認出,硬生生毀了自己半張臉。眼下,他就要在始作俑者身上一一討回來。 劉笑梁盯著眼前眼中滿是擔憂的凌遇,舔了舔嘴唇,呵呵笑道,石灰水的味道是不是很不錯。 凌遇怔了下,食道灼傷痛徹心扉的那份苦楚襲來。她只覺兩眼一黑,有些艱難地澀澀開口道,是你做的。 劉笑梁樂不可支地扶住韓婧嫚身后的椅背,笑道,是又怎樣,我的嗓子因為你毀掉了,討點利息過分嗎? 什么什么石灰水?昏迷久了的韓婧嫚此時說話還有些使不上勁,但兩人的談話她字字聽得分明。韓婧嫚的手腕被綁在身后,十指扣進掌心,凌遇她喝過石灰水,什么時候 見她清醒過來,凌遇心尖一澀,濕著眼睛不自禁往前邁了一步,輕柔地喚了一聲,韓jiejie。 往后退!劉笑梁憤憤地舉起打火機按下打火石,信不信我現在要你們一起陪葬。 凌遇心中默默記著時間,只希望莊知蟬能盡快發現自己留下的線索。當務之急,是拖住劉笑梁,他如今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凌遇往后退了一步,安撫道,我退了,你別亂來。劉笑梁冷斥道,我警告你別耍花招,不然我手一抖,韓老師身邊的油桶可就砰 凌遇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劉笑梁手中打火機的火焰,喉頭輕輕動了動,小心道,你先把東西放下,你的要求我全部照做。 劉笑梁收了打火機,齜著牙啞聲道,給我跪下,我不發話不準起來。凌遇咬牙照做,雙膝磕在水泥地,淌開的汽油浸濕了褲腿。 看到不可一世的Alpha終究屈服在自己腳下,劉笑梁得意的笑聲變得扭曲,他掐住韓婧嫚的脖子威脅道,拿你手上的水果刀刺自己的腿,不然我先掐死她。劉笑梁刻意將韓婧嫚的身子轉向凌遇,好讓她們互相看得清楚。 手腕上的皮膚被的繩索磨得發紅,韓婧嫚被束在椅子上掙扎著想要阻止,不要,凌遇,不要 動作快點!近乎癲狂的劉笑梁瘸著腿推倒身邊的油桶,嘩潑出來的汽油沾濕了韓婧嫚的雙腿。 凌遇看著手中泛著寒意的的刀身,沖韓婧嫚輕聲說,閉上眼,別看。 不要 刀刃破開皮rou的痛楚令凌遇渾身一顫,悶哼著伏倒在地,水果刀直直扎在了左腿外側。還不待她喘息,耳邊傳來劉笑梁的催促,繼續,不準停! 凌遇拔出刀,再一次刺向大腿,唔難耐的疼痛和大腿上涌出的鮮血令她頭暈目眩,顫抖的手腕幾乎握不住刀柄。 韓婧嫚看著心上人被脅迫自我傷害卻無計可施,硬生生將嘴唇咬破出了血。她紅著眼看向身旁慫恿凌遇自殘的劉笑梁,眼底迸發出灼人的恨意,她要這個人從世上消失,不管什么代價。 凌遇咬著牙連刺了數刀,雖然每一下都避開了要害,但止不住的鮮血涌出,彌漫開的血腥氣讓她作嘔。隨著新的一刀落下,凌遇瑟縮著伏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劉笑梁帶著寒意的聲音嚷道,我讓你停了嗎?不準裝死。我點火了 地上的凌遇一動不動,似乎像流血過多而造成的休克。韓婧嫚的指尖將椅面都摳破了,牙齒幾乎將唇角咬爛。 劉笑梁遲疑著走上前,試探性地用腳踢了踢凌遇的胳膊,發現沒反應,生性多疑的他蓄力重重一腳踹在凌遇的小腹,可地上這人就像是一具任人擺布的玩偶,臉上蹭到了地上的血污,睫毛顫也不顫。 不會是死了吧。劉笑梁蹲下身,想去搭一下凌遇的脈搏。就在他的手碰到凌遇脖子的瞬間,方才還了無生氣的人忽地睜開雙眼,出手快如閃電般擰住劉笑梁的胳膊,另一手搭過來鎖住他的喉嚨,瞬間翻身而上用學來的擒拿招式反制對手,劉笑梁連哼都沒哼就被勒得背過氣去。 凌遇不敢松懈,一手擒住劉笑梁雙臂,另一手從他身上摸出打火機。確認卸下打火石后用力朝倉庫的角落扔了出去,這才松開爛泥似的劉笑梁,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韓婧嫚。 撲面而來的血腥氣令韓婧嫚抿緊了嘴唇,跪在她腳邊的人動作輕柔地拿刀割斷縛住她手腳的繩子,托起她被繩索磨出血痕的手腕,像一位姍姍來遲的騎士在一番浴血奮戰后終于得見自己美麗的意中人。凌遇輕輕在她手背落下一個淺若浮羽的吻,抬著卷翹的睫毛溫柔地告訴她,別怕,我來了。 韓婧嫚眼眶一熱,松開咬住牙關的貝齒正要開口,面前的凌遇卻覺喉頭一陣腥甜,兩眼發黑的她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胃部激烈痙攣的潮意,一股帶著血氣的溫熱噴濺在韓婧嫚秀白的臉上。 韓婧嫚托著凌遇的腦袋,眼睜睜看著這人軟綿綿撲倒在自己懷中,大股大股溫熱的鮮血從凌遇口中涌出,很快沾濕了她的手掌 不要撕心裂肺的哭喊從偏僻的倉庫傳出,被江邊喧囂的浪聲壓下。 ===== 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