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厲色
04 厲色
姜媚兒的目的并不在問他的名字。她的目的在于看到了小疤兒聽到謝坤名字之后的反應。 她沒有錯過他的眼神。 即使他掩飾了起來。 那眼神里有濃重的、復雜的、仇恨和痛楚。 小疤兒成為宮中內(nèi)監(jiān),已是一年后的事情。 謝坤自然是東廠總督,小疤兒深受他的提點。 因著小疤兒的身份,媚兒與他保持著一定距離。 她長大了,自然懂得男女授受不親的。 可是她沒有想到,一年后,謝坤死了。 謝坤是被人絞死的。 據(jù)說尸首異處,死狀極為慘烈。 官府沒有找到殺死謝坤的兇手,因為謝坤生前得罪了很多人,他喜歡年輕漂亮的男孩這件事也同樣心照不宣。 這件事姜媚兒原本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可是這回,這些過去在她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她忽然明白了。 那個她從來看不起的男孩,早就別有目的。 他的忍耐,他的仇恨,他的沉靜。關(guān)于他的一切,她本不應觸碰。 她本不該出宮的。 如今的金璟,那張臉比過去更為漂亮,可惜他的眼早已沒了多年前討好般的小心翼翼。 金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媚兒眼神中的變化,不禁一哂。 媚兒卻道: 師兄這是做什么,還把我綁了起來。 金璟眼神遞給旁邊的侍從,那人便給媚兒解開了繩索。 媚兒揉揉發(fā)痛的手腕,不禁問道: 元璟師兄,我們好歹也是一個師傅教過的學生。 他的眼神忽然抹了一層厲色。 不過媚兒又想起一個問題: 謝坤死了,我原以為你也死了。可是你沒有死,你還活著。她故作鎮(zhèn)定道: 你真的叫元璟么?你到底是何人,把我?guī)У酱颂幱钟惺裁磩e的目的? 目的么坐在位置上的男人走了下來,抬起姜媚兒嬌貴的臉蛋: 我就是想叫你體會體會,被人玩弄于股掌間的感覺。 姜媚兒此刻噤若寒蟬,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須出聲。 你要怎么做? 你看見那個被我弄死的女人了嗎?金璟問她: 郡主,你可曾怕過? 怕?當然怕。但比怕更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 姜媚兒低垂著頭,聽到頭上金璟的聲音: 你不過好奇我是誰罷了。我這人也并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姓金。 姜媚兒疑惑地看著他。 是被你們殺死的那個金家。 姜媚兒明白了。 她雖長于太平盛世,但她知道二十年前,執(zhí)政的皇帝姓金。慕容家原是宮中的太監(jiān)一族,后來聽說皇帝臨死之前因著沒有子嗣,所以把自己的皇位傳給了異族人。 他笑了: 你知道嗎?我是我爹留下的唯一子嗣。別人都傳我爹有病,生不出孩子。可是其實呢?是被慕容云害的!他給我爹的碗里下藥,導致我爹不能生育。我也算個例外。他道: 命大,活了下來。 他看著姜媚兒的眼神,便知道她要說什么: 沒錯。謝坤是被我弄死的。可是郡主難道也不覺得他罪有應得么?你明明知道他如何對我,但卻無動于衷。郡主,你們慕容一族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姜媚兒翕動著嘴唇: 那你要我怎樣做?小疤兒,你叫我如何做?她捂住臉,嚶嚶道: 你以為只有你害怕謝坤嗎? 金璟沒有想到姜媚兒會哭,可是天知道媚兒努力向外擠眼淚有多艱難。 我也怕呀!我總擔心因為窺見他的事情會被他滅口,我的擔憂不比你小! 金璟卻想到了他的名字。 小疤兒。 這個名字,已經(jīng)有五年沒人這樣叫了。 他頭頂為何會有個疤。 那是他五歲時,從桃樹上摔下的結(jié)果。 金璟小的時候是由城邊的一處農(nóng)戶撫養(yǎng)。 那戶人家沒有孩子,便把金璟當作親生子來看待。 他那時不過也是個小孩兒,農(nóng)婦并不叫他經(jīng)常出門,男孩子卻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齡。 家里有一棵桃樹,金璟趁著農(nóng)婦并不注意,爬了上去。 他慢慢地,哪知沒有抓穩(wěn),從樹上摔了下來,摔在圍墻外邊。 這一跟頭栽的不小,金璟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醒來時他便在一間黑屋子里被縛住全身。 金璟能感到,當時并沒有人來救治他。他的腦袋還在隱隱約約地疼。一個兇神惡煞的男人走了過來,提溜著他的領(lǐng)子,粗聲粗氣地對另一人道: 這小男孩長得不錯吧。 金璟的模樣雖然有些狼狽,但隱約還能透出清秀。另一人嫌惡道: 就是有點臟。 那個粗漢子道: 這有什么的,那就洗洗。謝坤就好這口。 另一人沒有再說話。 金璟不太明白他們話語中的惡意,他小聲道: 各位爺,能不能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 粗漢子咯咯笑道: 疼了?小子,有你更疼的。 另一人卻道: 沈武生,你把他綁成這樣也跑不了,你先回吧,到時候我把他送過去,銀兩對半分。 沈武生瞇起眼睛,打量那人。 成。你小子雖滑,可是你做事我放心。 說完,沈武生便走了。 那人沉默地把金璟身上的繩子解開。 金璟被嚇得不知道該怎樣說話,只道: 謝謝謝。 那人問他: 謝什么? 你不會放了我嗎?金璟問。 出乎意料地,那人搖了搖頭。 你不要想著逃跑,這地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金璟身上有著被繩子勒出的痕跡,燒灼著疼,使他瑟縮了幾分,能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眼前的男子大概三十余歲,瘦削的臉龐上有種柔弱的氣質(zhì)。他看起來沒有沈武生粗獷嚇人。 遇到我們了,孩子,那人的聲音很小,算你倒霉。 金璟聽不太清那人的嘀咕,只覺得他是個好人。 那男人去堂前,似乎在燒飯。 金璟也是餓極,也許是男人太過溫和,他也沒有動著離開的念頭。 男人端來一碗白米飯,還有一碗青菜湯。 金璟大口大口地吃著,那男人似乎不想看到他,便去了門前坐著。 金璟有了氣力,剛想著尋個空隙離開這里,腦子卻開始不太好使了。 他倒下的時候,那個坐在門口的男人身體似乎也顫抖了一下。 再次醒來,金璟是在那噩夢般的深宅大院里。 姜媚兒試探道: 師兄? 金璟恍若一夢,竟是在她面前回憶起了曾經(jīng)。 他嘲諷地勾了勾唇角: 你還當我是你師兄? 姜媚兒猜不準他內(nèi)心的想法,畢竟時日相隔,他看起來早已蛻去小疤兒的膽怯,變成一個心思縝密之人。 金璟看著姜媚兒的臉。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早就褪去當年的青澀,成為一個漂亮惑人的女人。 他本無意再和她有什么糾纏,哪知他的仆從把她送了過來,大概是天意? 不。 他的屬下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姜媚兒這樣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的人,鷹眼沒有必要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