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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夏4

    

苦夏



    婢女收了傘,謝嫻輕輕掃去袖子上沾著的雨珠,見李嬤嬤從里屋出來,問:如何?

    才吃了藥,迷迷糊糊地睡了。您要不再坐會!

    謝嫻搖頭,我進去看眼,病了好久,怎的一點都沒好轉(zhuǎn)。自然是不放心,吩咐幾個婢子在外頭候著,她一人進去瞧瞧。

    那里屋還散著藥味,苦得令謝嫻不由皺了皺鼻子。

    孫氏姊弟是出了名的病美人,無論是孫粲還是孫祁,幾乎都是與藥為伍。

    角落里還有本書,謝嫻撿起來,抖了抖灰,正要放好,卻見孫粲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六娘!謝嫻哪里還顧得上往日世家女的禮儀,扔了手上的書便跑到孫粲的榻邊,對上那雙驚恐未定的眼,柔聲安撫:是夢魘了吧,出了好多汗,來,我給你擦擦。

    阿嫻孫粲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未從夢境中脫離,我好怕,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見好多人,好多人圍著我!還有還有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

    那是夢,六娘!只是做夢了,不怕啊,我陪著你呢!

    不,不對!孫粲覺得頭疼得要炸開了,她已經(jīng)好幾晚上沒睡了,但凡瞇上一會,就會夢見許多事情。

    一會叫人收拾收拾,回孫家住吧?左右你都搬出來養(yǎng)病了。

    上官漳那說了要靜養(yǎng),故而才搬了出來。我到底嫁了人,成天住在孫家不像話!孫粲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散著頭發(fā)靠在謝嫻給她墊好的軟墊上。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我都被你嚇壞了,和子靖一道去相府瞧你,好幾個太醫(yī)和上官漳商量著病方。我那會摸摸你的額頭,燙得很!好六娘,你安安心心地養(yǎng)病,有什么不開心的不要悶在心里,等你好了,咱們一道去北山的那個莊子玩!多叫上幾個女伴,正巧我生辰快到了,答應我,一定要在那之前好起來!謝嫻讓人倒了杯蜜水給孫粲,只覺得孫粲又瘦了好多,先前養(yǎng)好的精氣神都沒了。

    孫粲輕輕地應了,沒一會又闔了眼,謝嫻不敢再打擾,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這一病就是數(shù)月,她的性子也越發(fā)的易怒,似沉悶的天,籠罩在國公府的便是陰云。但凡犯事的下人,無一存活,孫粲像變了個人一般,陰沉不定。

    孩子到底是怎么沒的?孫粲,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

    又是夢,又是亂七八糟的夢!她眼睜睜地看著夢里的自己被人拽著,那力氣很大,也拽的她很疼。

    你既然害死我兒一命,那泛著寒光的劍向她砍來,一次又一次地扎進她的身體,她看著自己的血從一個又一個的窟窿里噴出。

    她還對著自己笑。

    六娘,醒醒,六娘!

    睜開沉重的眼,眼睛被屋內(nèi)的光線刺得有些疼,外頭還下著雨,打著雷。

    夢見什么?有人問她。

    孫粲恍神,順著聲音看向身邊,入眼的是一襲灰藍色的圓領綢衫,她不由抬眼,那聲音的主人笑了,怎么,阿粲不認識我了?

    她有些懵,怔怔地看著那腰上的玉佩,她太熟悉了,這玉佩的式樣。抬頭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幾乎懷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夢,是還未清醒么?

    怎的,真認不出我了么?好像有些急了,又怕嚇著她,原本臉上的笑漸漸凝固,最后面部表情地望著她。

    良久,孫粲大夢初醒般回過神,我以為你你還是不回來的。說著眼淚就噠噠噠地落下來,烏發(fā)白衣,瞧著更羸弱了,惹得那人心疼壞了,孫粲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過了,忙俯身抱住她,你受委屈!其實戰(zhàn)事幾月前就結束了,只是有些后續(xù)事情要處理。我也是提早回來,宮里那位秘密傳我回京。

    我才回來就聽說你病了,一人住在國公府里。上官漳怎么說的?李嬤嬤說你許久未得安眠,怎么會這樣他其實想說怎么就沒照顧好自己呢?應冀在外就時常惦記著孫粲,好容易回來,哪想聽說孫粲病了,趕忙回家。

    算算三年多沒見了,應冀自然是稀罕她不得了,沐浴過才來的,也上了榻,環(huán)著她入懷,心中有無數(shù)的話想和她說。

    他在塞北的時候,最最歡喜的就是接到孫粲的家書,好歹認識些字,一遍遍看著孫粲在信里說了什么,那信紙上還會有孫粲畫的小畫,也有放過紅豆。

    夜深人靜之時,他常常躺在塞北的草地上,望著燦爛的星空,嘴里叼著酸苦的草,他想回去,回到家里,他只想見著孫粲,想得胸口酸漲漲的。

    他受好幾次傷,大大小小的都有。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有次,他中了毒箭,臥床休息時,便夢見了孫粲,那時他竟紅了眼眶,只想回去,回去。

    頭好疼,晚上都睡不著。你不在,你一直都不在。我有時候想,會不會你陪陪我就好一點呢?孫粲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頭,環(huán)抱著應冀,我病了,變得都不好看了,偏偏還被你瞧見了。

    怎么會呢,你若是不好看,那這天下真是沒有能看的。應冀撫著她的背,想到了什么,不由抱緊了幾分,明日我再讓上官漳來一趟,若是那方子無用

    不想再吃藥了,好苦。

    好,若可以,我們就不吃了。

    外頭雨勢愈來愈大,驚雷炸起,窗外噼里啪啦的,像是什么人在外頭惡狠狠地砸門。她縮在應冀的懷里病怏怏的,沒一點精神。應冀回來了,要真說什么感覺她其實好像也沒有。最多是醒來的時候看見了,像是吃了金絲梅兒,又甜又酸。

    他沒回來,盼著。回來了,孫粲卻覺得無措。從前的應冀會哄她,慣著她,會滿足她所有的要求。她相信應冀是喜歡她的。可現(xiàn)在她不確定,甚至對著應冀都有些戒備,就像初識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