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樣
異樣
牛車穿過集市,相比外頭的熱鬧,車內卻是安靜無聲。 孫粲垂下眼瞼輕聲道:你說說話好嗎?看你這樣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知道你不痛快,你在擔心阿姊,擔心她的身子。 可是我也想你關心我一些,我現在也不舒服,雖然沒有你阿姊那樣嚴重,但是我也有私心,也想有人想著我。 她的頭抵在車壁上,忽然有些想家了,那個家是孫家。 六娘,自幼時被應仲推下河,我不得不裝癡自保。那時候府里每天都來了好多大夫,都是阿耶請來的各地名醫,看多了,沒用了,我阿耶便放棄我了。在整個丞相府照顧我,護著我的只有阿姊,你知道嗎?她是為了我才進宮的。應冀自嘲地笑了笑,相府不缺女郎,亦不缺郎君,多幾個少幾個沒人在乎。與其在門當戶對的家族中斟酌挑選,倒不如賭一把進宮至少還是個皇后,應家或是說應仲,也會看著這一點不敢對我怎樣,只要獲得帝王的恩寵,誕下太子,那么我就一世安慰,她的任務也就完成。阿姊她為了我真的付出很多,她本來可以自私一些的 我知曉了。 良久,應冀聽見她的聲音。 商販的叫賣聲很大,孫粲微微掀起一側簾子,便有冷風嗆進肺腑,她不由咳了幾聲,應冀倒了水給她,孫粲搖著頭推開,好一會才啞著嗓子道無事,卻仍不放下簾子。 他自然察覺到孫粲的情緒,但又不知緣故,只能干坐著一旁,見孫粲不理自己,嘆了口氣,干脆閉眼養神。孫粲見狀,恨不得踢他幾腳,心里既惱應冀不懂風情,又惱自己無理取鬧,莫名其妙,想看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想發脾氣卻知不妥,索性就著掀起一小側的簾子看起窗外風光,看兩旁叫賣的商販,看排著長長隊伍的糕點鋪,看 停車,停下!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應冀迅速睜眼,下意識以護著身旁方向的姿勢,警惕看了眼四周,而孫粲則大力拉開簾子,死死盯著一家鋪子的門口,應冀也順著她的方向望去,那鋪子口也沒什么東西,不過是停著輛牛車,那上頭的族徽倒是眼熟,只是他一時想不起是哪家。 怎么了嗎?他低聲詢問,可那孫粲卻自顧自喃喃道:怎么會是她怎么,竟然會是她!應冀看了眼外頭,那鋪子是賣首飾的,似乎并無異常,且孫粲口中的他是誰? 牛車橫擋在過道中間實在招搖,引得不少路人注意,應冀見她臉色不好,便吩咐車夫駕車回府,那孫粲忙道:別!等會,再等會 應冀擰眉看她,你到底是怎么啦,很奇怪,我是說你現在很奇怪,是看見什么故人還是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孫粲目光閃了閃,張著嘴,半晌,看著那鋪子口,當我求你,我只想確定一些事情,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可我就是 就是什么?他追問,兩人說話的空當,那鋪子里出來兩個年輕小娘子,手挽著手好不親密!后頭跟著位年輕郎君,雖生得氣宇不凡,但眉眼間的清冷叫人難以接近,唯有瞧見那前頭披著蓮青色鶴氅娘子,眼里才有化不開的柔情,似食了煙火的謫仙。 孫粲的手緊緊攥著小幾的邊,用力之下指尖發白,應冀見她眼眶都紅了,忙問何故,一時都忘了應皇后之事,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不由皺眉。 那手的溫度涼如冰,甚至有些僵。 孫粲恍若不覺,愣愣看著外頭,面上的表情木木地,嘴唇抿地緊緊的,那外頭傳來一道女聲,聽著便可知此女性嬌蠻,姊姊今日可玩得開心?我四兄平日都不曾陪我出來,今日倒是沾姊姊的光!不過也是,姊姊以后就要到崔家啦,叫四兄多多陪你也是無礙的。 買了那么多的簪子頭面也堵不住你的嘴?你姊姊臉皮薄,少鬧她! 繼而又有人說話,聲音真是溫婉,叫人如覺春風拂面,無妨的,我家里姊妹們少,多是些兄弟,如今見了英娘,實在歡喜與她一塊兒。 你呀,這樣好脾氣只會被她欺負!她性子跋扈得很,到時別跑來和我哭!那說話的人似乎在笑,引得有人不滿,四兄這是什么意思,論跋扈,誰比得上孫家!你看那 話未說完,便被人喝道: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上次被鵝啄了還不長記性? 本來就是嘛。那說話的娘子很委屈,引得被喚姊姊的哄道:四郎你別這樣,英娘性子就是這樣大大咧咧的,哪里懂那些彎彎繞子,好了,別氣,姊姊一會給你做甜羹吃! 孫粲不想再聽了,靠著車壁慢慢吐字道:走吧,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