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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呼吸著車內殘留的煙味,覺得五感逐步變得遲鈍。說不上是自然而然變成這樣,還是我在放任自己失去感覺。 身處這個屬于祐的私人空間,很容易發現一些東西,可是只要不去聞,不去想,就什么事情也沒有。 沒有什么意外發生,我還是可以不受影響平穩地回歸到以前的生活。 什么程郁不程郁的,本來也和我沒什么關系。 祐突然出聲:今天去了我們公司? 我后背一緊,想了半天,穩妥地反問:你怎么知道? 看到你了。他頓一下,在安全樓梯間。 我摳著紙箱邊角的手指停下。 我故作輕松地點頭:嗯,我按錯樓層了,一直等電梯沒來,最后就爬上去了。不過,你在哪里,我怎么沒看到你? 他轉過頭深深看我一眼,沒再說話。 我有些泄氣,下意識想讓他否認些什么,但實際上我也不知道該讓他否認什么。 這么想著,思緒飛快地滑行,說不上是想報復還是別的什么,我突然很想坦白,想要好好地劃清界限,也想要讓自己變得輕松。 于是就真的說了:對了,百里嗯忘記跟你講,我找到新工作了。之前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因為你好像很忙,每天回來的也很晚。是在一家咖啡店,主要做做咖啡,接待下客人什么的。店不是很大,但是大家人都很好我還有了熟客,那個人每天都來捧場。好久沒工作了,以為自己短期之內會無法勝任,結果回到社會發現好像也很輕松。 對啊,其實也沒什么,反正總要分別,干脆都說清楚好了。 還有,謝謝你,夏天前碰到你時,剛好是我人生最失意的時候,感謝你收留了我。我越說越輕松,甚至沖他笑起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最近給你添了些麻煩,真的是對不起。如果不是有你這個高中老同學在,我可能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我本來是在故作瀟灑,沒想到一口氣全說出來之后,發現也沒有那么難。甚至感覺內心的重量消失了好大一塊。 原來,離開祐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很多。我給自己找了那么多借口,遲遲不肯下定最后的決心向他全部剖白,但現在,你看,不是易如反掌嗎? 這幾個月雖然過得很快,但總體還是挺開心。說來,我現在也算是在高級公寓住過的人了,哈哈,就算之后讓我去住豬圈我也會很滿足了。啊,當然你放心關于你工作的相關事情我不會說出去,私人的事情就更不會了,就算有幾百個八卦網站的狗仔圍堵我,也不會透露一點。我這個人十分講信譽,這點你肯定知道 所以?他突然打斷我,聲音壓得很低。 我忽然覺得有些寒意,以為是留著窗縫的原因。 伸手按上窗戶,一直在耳邊呼呼而過的風聲消失,車內沉靜下來,變成一個密閉的空間。 我清清嗓子,直奔主題:我已經找到房子了,如果順利,下周就會搬出去。 我說了謊,實際上我還在和茶久商量。但是我現在寧肯搬出去在快捷酒店先湊活一段時間,也不想再留下了。 祐沉默著,握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微凸。 實話說,到了現在,我已經不在意他會不會生氣了,我一心只想重新變回自私自利以自己為中心的林杏初,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被傷害得更深 反正拋棄這種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會非常順手了。 不過,這次不算我拋棄他。我想起那張靜靜躺在挎包里的精致卡片,突然覺得自己異常胸襟開闊助人為樂,如果可以,甚至想聯系市政府發我一張【愛管閑事熱心腸 爭做文明好市民】的獎狀。 這次我是在成全他。被拋棄的人是我。 但好像沒有預想中的那么悲傷,也是了,做心理建設做了六年,還為此看了醫生,吃了藥。 真丟人。 煩惱我多時的事情一股腦全都解決完,我覺得胃餓得開始微微疼痛。 路邊大寫字母快餐招牌一閃而過,我扒著車窗使勁往后看,你能不能把我放在路邊,我想先去吃個東西。 祐沒理我,油門踩得狠,我緊緊抓著安全帶,想要是他突然開門把我就這樣踹下去,我可能還有得救,就是不知道這安全帶最長能拉多長。 還好,我沒被踹下去,祐雖然提了速,但也守了交規,沒超過60。 就這樣回去,祐還是沒跟我說一句話,下頜線繃得緊,我也不想自討沒趣。但餓得難受,前胸貼后胸地心慌。 打開幾次冰箱,也不知道該怎么下手。剛大放厥詞說要搬走,轉身就偷人家雞蛋想煎蛋,怎么想也不太妙。雖然雞蛋是我買的,但錢是祐給的。 我拿著雞蛋看得兩眼發直,心里在做糾結。 祐洗了澡出來,脖子上還掛著毛巾,拿過我手里緊緊抓住的雞蛋,又去拿了些別的,轉身進了廚房。 我詫異地跟過去,他已經開火起灶。 不消一會兒,他已經用了我昨晚剩下的米飯做了炒飯。看著被盛在碟子里金黃誘人顆顆分明的炒飯,我忍不住吸口水。 炒飯和勺子一起被推到我面前的時候,我還驚詫了一下,但一想到以他繁忙的程度,沒準這就是最后的晚餐,很快就心安理得地接受,狼吞虎咽起來。 祐在一旁拿著手機,我用余光掃了一眼,黑色的背景下是帶著顏色的曲折線條。 他也玩股票? 我想起沈珂所在集團的股票,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句:我們店里有人說最近那個恒承集團的股票很好。 哦?他慢條斯理地回我,眼睛并沒離開手機。 說最近漲得很快,問我們其他人要不要買 別買。 我塞一口米飯,點頭:嗯我本來對這個也沒什么興趣。我也沒什么閑錢。 手機在沙發的包里震動,我咬著勺子去翻,不注意將程郁給的卡片掉到一旁。 掛掉推銷賣房的垃圾電話,祐正拿著卡片看我。 怎么拿到的?他蹙著眉問我,語氣很不好。 我縮下脖子,老實回答:卡片主人塞給我的。 他緊緊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看出一個洞。 末了,祐起身回房,撂下硬邦邦的一句:不準去。 嚼著美味可口的炒飯,五味雜陳,連食欲都消了一半。 我憤怒地大口灌下他剛才幫我倒的水,惡狠狠看著那張精致小卡。 哼,你說不讓我去,我就不去了?本來我還不打算去呢,現在,我偏要去! 晚上,我又做了夢。 是噩夢。我被不知名的怪物追趕,腿像灌了鉛,怎么都拔不起來。后來是蛇,吐著紅色信子看我,從腳上來,摩擦著我的大腿,將我一圈圈繞緊。奮力掙脫,變成祐在上方看我,眼神幽暗專注,一直凝視。 我覺得害怕,想要努力扭動身體,背濕透了大半,雙腿被他緊緊壓著,手指在xue口堵著。 身體被抽光了力氣,頭腦發鈍,意識很快模糊不清。 隔天,我將自己的夢舍去后半段講給茶久。 她擦著杯子肯定道:你最近精神壓力太大了。想了一下又問我:跟你說睡前別喝水,你喝了嗎? 水? 我想起昨晚的水,還有以前晚上喝過的水,確實從某一天開始,覺得水的味道總是有微妙的不同,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總是會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夢。 腦海里跳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但我很快否定自己,不不不,為什么要大費周折做這種事情? 這么想著的同時,我身上開始冒出冷汗。 我知道百里祐一直是個不太一樣的人,他對很多都沒什么感情,說是蔑視還是無謂,好像一旦過了一個線,他就會露出內心殘酷無情沒有道德限制的一面。說實話,我一開始就是被他這種特質所吸引,不自覺地想要靠近他。大概是有種獵奇的心理,漸漸靠近他之后,這份感情就變成了喜歡變成了愛,想要在他身邊、想要牢牢抓住他、想要緊緊抱住他。 但后來,我沒有承擔他黑暗一面的覺悟,又被現實夾擊,很快就退縮逃跑。 現在,他的冷情他的無謂也要用到我身上了嗎? 那微微瞇著眼像打量rou塊一樣的眼神,現在也是這么停留在我身上的嗎? 我不自覺地感到害怕。 怎么了?冷嗎?沈珂擔心地問我。 我搖頭,擠出笑容,幫她把電腦移開,依次把她點的美式和馬卡龍依次放到她的面前,請慢用。 林小姐,你平時有什么愛好嗎? 沒有。 你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不是都會追個星什么的么? 我雖然有關注,但并沒有很感興趣。 這樣啊本來還想問問你的意見。 怎么了嗎? 她呷一口咖啡,笑著說:我們最近在和娛樂公司在談合作,想說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比較懂。 對不起,我可能幫不上什么忙。 沒關系,你已經幫我了很多了。她露出秀媚的笑容。 我并不知道到底哪里有幫上她,以為指的是幫她親手做咖啡的事情,盡管知道是客套話,低沉的心情還是被她的話語所撫慰,笑著回:這是應該的,您來消費,我們肯定會盡我們所能提供最好。 沈珂本來還在盡展笑容,但她的眼睛掃過電腦后,兩邊輕挑的嘴角很快就塌下去,就連眼神也變了。 還來不及捕捉那有一絲眼熟的神色,她已經重新恢復笑臉,優雅地拿起一塊馬卡龍輕咬,對了,林小姐,你有我的聯系方式嗎? 我怔了一下,沒有。 她從包里抽出便簽和鋼筆,寫給我,遞過來:你上次給我了,我也給你吧。如果有需要的話,隨時可以跟我聯系。什么都可以哦,戀愛的煩惱、工作的煩惱、或者其他什么,就把我當做一個朋友就好。 沈珂走后,我拿著便簽紙回到吧臺。 茶久迎過來,抽走我手里的紙條,又塞回來,看起來還挺正常。 什么? 她那種人我還真懷疑她會在這上面下藥,涂點什么劇毒的粉末之類的,你到時候摸過再吃東西,直接死翹翹。 聽到下藥兩字,我的心又揪了起來。 不過她今天怎么走這么早?往天不是要待到你快下班才走嗎?茶久往我嘴里塞下一口副店剛做的小點心。 唔說是公司有事情,要趕回去。 周日還不休息啊混到那個級別還那樣,人生這么苦干脆死了算了。茶久嘆氣,轉了話題,我說我們那個房子,要不下周就直接定了吧,線上看再多我也看不出花來。 我點頭:好啊,當然是越快越好。 茶久喜極而泣,緊緊擁住我:你就這么想要跟我住啊,我好感動。 對呀對呀。我應和著去拍她的手,實際上想的是另一回事。 回去以后我就開始整理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可整理的,來的時候一只行李箱,走的時候也是。東西沒添多少,回憶和感情倒是增加了一堆。 收拾到了一半,我躺在床上休息,從包里翻出了沈珂的聯系方式,看了一會兒,輸進手機,覺得不妥,遂又刪掉,隨手將那張紙扔進抽屜里。 我歪斜地躺在床上,和想要喝水的心情做著斗爭,因為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水有問題,所以只能打算全部不喝。從外面帶回來的水,我因為低估了自己水牛本質的水平,一瓶下肚根本不夠。黑燈瞎火的晚上,又懶得再下樓,就這么和自己干耗著。 其實我隱隱不想這樣做,但又太想知道答案。 唉,真的好煩! 我拍拍臉,跳起來繼續收拾。 注意到桌子底下昨天深澤給我的小箱子,我彎下腰去拿。 不知道送的是什么 我用剪刀劃開,打開的那一瞬間,立刻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