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窒息
10 窒息
拆蛋糕,點蠟燭,放生日歌,許愿,拍照,切蛋糕。每年的生日都是這樣千篇一律的流程。 只是今年,為她過生日的人不一樣了。 從前是爸爸mama和弟弟,如今,言淼都不知該給宋遇寧什么樣的定位。 切好蛋糕,給爸媽各送了一份,她盡量表情自然地給宋遇寧也遞了一份過去:喏。 他惴惴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伸手來接,兩人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就如觸電一般,她猛地將手收回,他也被她的反應嚇得趕緊把手縮回去,結果蛋糕糊了一地。 宋悅和言文彬都好奇地看過來:怎么了? 觸電。異口同聲的回答。 觸電就觸電,至于這么大動靜? 宋悅起身過來處理地上的蛋糕,宋遇寧搶先一步蹲下,都忘了去拿紙巾,一把就將地上的蛋糕抓起往垃圾桶扔,沾了一手的水果和奶油。 言淼去浴室洗了拖把出來,宋遇寧剛好在門口等著進去洗手,看了她一眼,他又趕緊垂下頭不敢再看,她只當沒看到他,平靜地從他身旁走過。 但她也不知道,這樣平靜的表象,還能撐多久。 一整個晚上,她腦袋里想的全都是宋遇寧和她的事,他看她的每一眼,無論怎樣小心翼翼,都會讓她惶恐不安。 淼淼? 肩上被人戳了戳,她不知第幾次從恍惚中回神,驚魂不定地看著母親:什么? 宋悅好奇道:你今晚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沒有啊。她的眼角余光能看到宋遇寧也在看她,但她根本不敢看過去,只朝母親笑了笑,蛋糕吃多了,有點撐,你剛說什么? 宋悅道:大師說你和賀淮后年結婚最好,要是你們真能成,那年結婚是挺好的,剛好你三十了,快的話三十一就能生孩子,實在不行就三十二歲生,再晚對你和孩子都不好。 言淼無力地扯了扯嘴角:你們都考慮到這一步了? 二十八了還不該考慮?你看看你身邊的同學朋友多少都已經當媽了? 又是這一句。 因為她年紀不小了,因為很多這個年紀的人已經結婚生子了,所以她也該考慮了。這究竟是怎樣的邏輯? 言淼想質問,但看著母親的臉,她還是又把那股怒火壓了下去:也不是誰都要結婚生子的,你看簡安不就 你也要學她玩什么不婚主義? 玩這個字,實在有些刺耳,言淼也不自覺地揚高了音量:不婚主義怎么了?人家有車有房想怎么過怎么過,逍遙自在,不用整天家長里短鬧得雞犬不寧,這樣的日子我還羨慕不來呢。 有車有房?她的豪車她的別墅不是她爸媽買的?你也有車有房,是你買的嗎? 宋悅很容易情緒激動,言淼一直都知道,只是當這句話出來時,她還是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當然,宋悅也愣住了。 環顧一眼這套面積不小的三居室,言淼咬了咬唇,自嘲地笑笑。 是啊,她憑什么在父母面前硬氣? 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整整六年的時間,她一個人留在身為省會的二線城市打拼,第一年入不敷出,還需要家里接濟;第二年能勉強養活自己,卻連一分存款都沒有; 后面這幾年工作逐漸有了起色,可買房買車的首付還是要父母幫忙,她都把日子混成這樣了,連經濟獨立都做不到,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談自我? 見氛圍不對,言文彬趕緊打圓場,但幫女兒說了幾句后話題又轉了回來:不過淼淼你要知道,有些人堅持不婚主義,那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人家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有些年輕人說什么不婚主義,那就是圖新鮮鬧著玩 我不是不婚主義。言淼定定地看著他,爸,你們 她其實很想把那些憋了好幾年的話一股腦地對著他們吐出來,可她心里更清楚這樣做的后果有多難預測,于是話到嘴邊,她還是硬生生地變了調,露出一副很無奈的模樣:真是服了你們了,跑題都跑到天上去了。 很好,怒火壓下去了,氛圍也拉回來了,一切照舊。 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了會兒,言淼起身去洗手間時,打開手機假裝接了個電話,回頭對父母道:我一同事來找我拿東西,我送下去給她。 等到了樓下離開小區,面對來來往往的車輛,她才突然不顧形象地朝著夜空大喊了一聲,隨后又喊了一聲。 有什么東西一直堵在心里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在各種嘈雜的聲音掩飾下發泄出一部分,她才終于覺得稍微好受了些。 小區樓下有個亭子,這會兒里面沒人,她便一個人靜靜坐著,吹著夜風,爭取讓自己早點平靜。 其實剛才她想說,她是不是不婚主義父母心里很清楚,她從前想過結婚的,她有過想嫁的人,是他們把她逼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可這樣的話,她不能說。 和傅云朗分手的事,她當初跟家里交待時,說的是兩人對未來的規劃分歧太大,所以也和無數大學情侶一樣,沒躲過畢業就分手這個魔咒。 她把所有原因往自己和傅云朗身上攬,分手后也沒在父母面前表現出半點傷心的跡象,就是為了讓母親放寬心。 因為當年的事已經形成一個死局,她不分手,母親會整天提心吊膽,她若是因為父母的逼迫分手又傷心欲絕,母親心里還是不會好過。 為了這位她深愛的同樣也深愛她的母親,她放棄了愛情放棄了自我,做回他們眼中的乖乖女。 父母認為她以后必須結婚,她就硬著頭皮交男朋友談戀愛;父母迷信,她便也迷信,就算被周圍同齡人笑話也無所謂;父母認為她以后必須生孩子,她便也做好了生孩子的準備。 她把親情放在第一位,把這個家置于最重要的位置,她硬生生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媽寶,可為什么還是不夠? 看著漆黑的夜色,她突然想起,身邊一個原生家庭很糟糕的朋友經常說羨慕她,羨慕她畢業沒幾年家里就幫著買車買房,羨慕她和家人之間相親相愛,溫暖和睦。 但那個朋友不知道,很多時候在現實和影視劇里看到那些可怕的原生家庭時,她心里其實會羨慕。 雖然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甚至顯得她狼心狗肺,但她很多次都在想,要是她生在那樣重男輕女或是父母不做人的家庭里,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與那樣的家庭一刀兩斷,然后不帶任何負擔,一個人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哪怕窮點苦點,至少能為自己的人生做主。 可偏偏,她從小就被捧在手心里,父母疼她愛她,視她重于生命,她與他們不僅血脈相連,感情上也不能有絲毫割舍。 他們對她的愛,成了壓在她心上最大的那塊石頭,讓她幾欲窒息,而她推不開,也不能推開。 一張紙巾遞到她面前,她轉身看著身后的宋遇寧:你怎么也下來了? 將手中的廢紙扔進垃圾桶,宋遇寧在她身旁坐下:跟他們說你漏拿了東西,讓我送下來。 我媽沒懷疑? 懷疑了,她擔心是她那句話傷你心了,我和姑爹安慰過了,放心,我口才好著呢。 少自戀了。言淼輕笑著伸手去戳他額頭,指尖剛到他面前,迎上他幽深的眸子,她才突然意識到什么,又急忙將手收回。 靜默了好半天后,她聽到宋遇寧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但她沒抬頭,也沒吭聲。 他繼續道:明天姑爹姑媽一走,我就會回學校去,以后不會再來你這里了。 她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