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 共情
五十一 - 共情
五十一 學(xué)校園區(qū)太大，也不見得是件沒有缺點的事。 還撞上七八節(jié)下課這種一天內(nèi)最大的人流往來， 虞晚盡可能快的趕到時，事已經(jīng)散了，江城都不在，黃玉捏著手機在那地方等虞晚過來，忐忑的一指，說沒人敢攔，看他自己走了，高山也不敢近去，遠遠的跟著瞧見是進了體育館，不知道在里面的哪。 …… ……這可...怎么辦啊... 虞晚稀里糊涂，可似乎又不是徹頭徹尾的稀里糊涂，總覺得自己大略的知道一點，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最煩了，不是全抓瞎，說個一五一十又說不上來，尷尬得很。 但站在這里尷尬也沒有用，黃玉帶著虞晚往體育館走，高山果然還在路對面一頓一頓的，看見虞晚來，頗有點看見救星的感覺：“哎你終于來了...我覺得吧他應(yīng)該在休息室里，你要不進去找找？” 黃玉惦念起先前說他差點把人踩死的表情就有點毛，不想讓虞晚進去，拉著虞晚的手沒放，可又不曉得該說什么，總也不好放著江城完全不管，表情糾結(jié)得不行。 虞晚拍拍她，輕聲說沒事。跟高山問了里面的大致布局，脫手進去找人了。 Z大的體育館是目前Z大里最新的學(xué)校屬建筑，投入使用算到今年才是第四年，內(nèi)里和外壁都十分新，設(shè)施都很全，更衣室沐浴間一溜兒全都有，只不過不是所有人都有使用權(quán)限，譬如校隊有名額的體育生們都是有自己的置物柜的，虞晚這種別院的普通學(xué)生，不刻意來找，多半是不會知道里面還有這些設(shè)備。 照著高山說的路，從樓梯里繞出來，入目就是室內(nèi)的球場，邊緣一排乒乓球桌，羽毛球網(wǎng)也都沒什么破損，籃球場的地面干干凈凈的，因為時間點關(guān)系，沒有別人。 江城沒穿球衣，虞晚認(rèn)出來是這一身是今早送她去校車點的時候他穿的，不過也有可能不是那一件，他還是有蠻多偷懶一買幾件一模一樣的衣服的——他多半送過她后沒再去別的地方。 和高山他們會面之后也沒有再回去過，直接來的這里。 虞晚有些忐忑，軟底的淑女鞋走起路來沒有聲音，安安靜靜的站在了場外。 江城余光里瞥到一個人影，轉(zhuǎn)過視線來看了一眼，眉峰似是動了動，就轉(zhuǎn)了回去，橙色的籃球在他的手和地面之間彈動，再多幾下，揚起來，在空中劃出一條曲線，“咚”的砸到籃板上，搖搖晃晃的掉進籃框，在地面上“咚...噔噔噔”的滾開去。 做完這個動作，身量頎長的男生沒什么表情的轉(zhuǎn)過了身，一言不發(fā)的往外走。虞晚一愣，趕緊快步跟了上去。 休息室里也正無人。 虞晚落在后面一個場子，輕手輕腳的扶門往里看時，他正坐在長凳上，背對著門口。 其實光從畫面上來說，是一點都不像的。 可是虞晚莫名其妙的聯(lián)想起了記憶里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個畫面，光影分界的廢棄塔樓，毫無遮擋物的五層高窗，坐在窗口的那個混血少年，陰郁但又好看得如同玻璃球般的灰色雙眼。 虞晚輕輕的走了過去，寵物一樣乖的把下巴蹭到他的肩上。 “哥哥...” 少年未落定時尚不覺得，現(xiàn)在他的眉眼，在沒有表情的時候和那種雜志上的男模硬照風(fēng)如出一轍，一部分喜歡的應(yīng)該會覺得特別有感覺，自帶一層銳化濾鏡似的，露出點不耐煩來就冷得像刀子。 他沒動。 虞晚擱在他肩頭，這樣近的看他的臉，灰色的虹膜在白而亮的頂燈光線下有種虛虛的感覺，離得這么近了，都追不到他視線的焦點。 “...” 他偏薄的嘴唇動了動，神色里突然帶出一份譏誚來。 “如果我出國了，你會怎么過？” 他這樣問。 虞晚微愣。 ...怎么過？ 怎么過？ ....這可真是個寬泛的問題。 不過似乎他也不是要聽虞晚的回答。 他側(cè)過身來，虞晚本是偎在他的肩上，貼得很近了，面對面的，他捧住了少女精致的臉。 “因為是為錢來的，錢到手就行，所以我媽不要我。”他輪廓深，高挺的鼻尖碰在少女秀氣的鼻上，吐息間的字句炭一樣熱，“你不是為錢來的，可是你也不會要我，對不對？” “如果我走了，你不會怎么樣，你該上課去上課，該寫論文寫論文，該怎么過就怎么過。你不會覺得難過也不會覺得我是個人渣，上了這么多次床說走就走了不負責(zé)...你從來就沒當(dāng)我是回事過，對不對？” 他說得快速，且重，明明沒有露出多大的表情，可那種飽脹的情緒滿得從字音里往外溢了：“來，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決定出國了，先去美國見見我爸，然后就去墨爾本，他都安排好了——我這次去了，你讀完大學(xué)我都回不來，我現(xiàn)在告訴你這個，你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怎么想的？ 虞晚茫然的眨了眨眼，片刻后又眨了眨。 我覺得...我會說，那...好啊。 .... 好啊。 你父親給你安排了那些，一定都是為了你好的，你一定會有很好的前程和未來，比在這里好上十倍百倍，那么，當(dāng)然是，好啊。 ...不是這樣嗎？ 虞晚的嘴唇動了動，沒發(fā)出聲音來。 也許是，沒敢發(fā)出聲音來。 江城緊緊的盯著她，盯著她面上的每一點變動，盯得落在眼里的燈光都熄滅了：“......我有點好奇，就一點吧，也不多。” “懷個孩子。”他笑得極淺，“這事，能讓你多記我一個月嗎？” ——懷個孩子，能讓你多記我一個月嗎？ 虞晚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陷在了一層空茫的霧里。 早在雷霆離開學(xué)校的時候，她就想過了這件事，有關(guān)于她自己的...“不正常”。 那個時候，她就很篤定的認(rèn)清了這個事實，她是“不正常”的，這種“不正常”的程度已經(jīng)不能用“有些女孩子是戀愛腦，有些不是”來概括了，她何止不是“戀愛腦”。 她是無法“共情”。 虞晚從小就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動和其他人是不太一樣的，她明明性格溫吞，“善解人意”——啊哈，善解人意。 第一個不對的，就是這個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的正常理解，是指這個人擁有極好的共情能力，TA能輕松、至少是比其他人都要輕松和精確的和其他人共情，只有這樣，才能理解其他人的情緒，知道他們當(dāng)時的想法，做出和他們預(yù)期里大致相符的判斷，所以，這樣的人“善解人意”。 可是虞晚的善解人意不是這樣的，一定要說，虞晚覺得，自己認(rèn)為自己有些“害怕”宋致景，就是因為自己模糊的覺得，她“善解人意”的方法，和宋致景是類似的，可宋致景的級別比她高，高得多。這種被同類壓制的感覺讓她覺得不好，所以她“害怕”。 而宋致景的方法，是觀察和分析。 用極高和極其精確的理性分析，來偽裝成感性共情。 他是裝的，不是真的。 虞晚沒有他那么厲害，可是她長成這種模樣，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優(yōu)勢，任誰都不太能在毫無沖突的情況下對一個溫軟如小綿羊的美貌少女產(chǎn)生敵意，她再溫言軟語的說點什么，不那么對，都對了。 以及，虞晚擅長處理同性之間的關(guān)系，而不是異性。 一直以來，虞晚都很招班上的女同學(xué)們喜歡，黃玉是這樣，現(xiàn)在的陳婷她們也是這樣，女性本身最容易發(fā)現(xiàn)誰虛偽誰真誠，虞晚性格的溫吞是真的溫吞，她確實很軟很佛，什么都不太所謂，這樣的存在本來就是萬金油——這人不跟你搶出風(fēng)頭也不妨礙你，有事做事沒事不作妖，還能幫忙則幫忙，就差沒活成透明色了，吃飽了撐的要去針對她啊——這種性格在群體里確實吃香，“人好”嘛。 可異性的目的，和同性不一樣。 比如之前的宋致景，現(xiàn)在的江城，他們都是鮮明的在期待回應(yīng)的存在，他們不是來同你聊聊天喝喝奶茶好姐妹的，雄性的本能就是掠奪和占有，他們的示好是有目的的，即，你得成為他的所有物。 這個所有物，當(dāng)然同時包括心理和身體。 意識到雷霆要離開的時候，虞晚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難過。 宋致景要跟導(dǎo)師出國學(xué)習(xí)做課題的時候，虞晚甚至是松下了一口氣的。 現(xiàn)在江城說，他走了，接下來的幾年時間里都無法回來。 虞晚......也沒有什么遺憾和不舍。 她在有限的經(jīng)歷里搜羅出了如何示弱，如何討好，如何照顧他人，如何在既定的情況下為自己爭取最寬松的對待政策，始終沒有學(xué)會如何“共情”。 江城現(xiàn)在表達的是一種“喜歡”。 他想要的是同樣的“她也喜歡”。 分析出了這一點，但是，虞晚...“沒有”。 她從沒覺得自己“不喜歡”江城，也從沒覺得自己“喜歡”江城。 她只是覺得都好，都行，都可以，都沒有區(qū)別。 她就這么呆在那里，威叔和嬸嬸對她好，這個她知道了，所以她很乖的回饋給威叔和嬸嬸一個聽話的小孩，她沒有頂過嘴，沒有鬧過別扭，不挑食，按時睡覺。威叔帶她出去玩，她看一圈，就學(xué)會了跟其他小朋友一樣的高高興興的笑，盡管這么多年來她也沒有覺得出去玩和在家里坐著究竟有什么區(qū)別，前者能讓孩子們高興成那樣，后者就是在讓他們坐牢。 長大了些，也就學(xué)得多了些。通過聊天和交朋友，她發(fā)現(xiàn)似乎所有的人都有一兩條相對喜歡的事，于是她也開發(fā)出了自己的，她喜歡收拾收拾房間做點小手工，喜歡身體舒適度最高的游泳，這都很合適，她覺得自己選得很好。 在寄宿學(xué)校里的時候，她學(xué)會了要定時給嬸嬸打個電話，轉(zhuǎn)述一下自己的近況，再問一問家里如何，其實她不怎么覺得這件事有多么必要，可是如果不做，會顯得奇怪，那么就絕不奇怪。 還沒有被蒙上霧氣的記憶中高三，她同班有一個同學(xué)，在外校談了戀愛，每天自習(xí)都會給那個男生寫小情書，班主任極其強硬，當(dāng)眾宣讀了，里面的每一個字虞晚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沒有一個字的感情讓她有所觸動，于是在同班同學(xué)們真心實意的感慨“XX真的好喜歡那個誰啊”的時候她感到匪夷所思，這個結(jié)論究竟是怎么被其他人接收的呢？他們是怎么做到的呢？ 這一點，時至今日，時至此時，她都沒有學(xué)會。 只能依葫蘆畫瓢的，在現(xiàn)在這樣對她說話的江城面前，告訴自己，啊，他現(xiàn)在表達的，應(yīng)該是他，真的很喜歡我。 可是這種喜歡究竟是什么啊。 他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想了又想，想了再想。 最后虞晚聽見自己說。 “..哥哥，我會想你的。” 話音落下，再補充兩個字。 “真的。” ================= 啊.....我要，出一趟遠門……明天一早就走…… 沒有江城哥哥和宋學(xué)長一走那么遠，但是有雷霆一走那么遠了！ 真實-緣更了！ 20:00沒有就沒有，不要等啊不要等！ ======= 早講了，wuli娃娃才是真的下床就不認(rèn)人！ 宋某人黑化真實是被她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