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壹

    馬車行在宮墻之間，車身突然趔趄一下，馬也昂首嘶吼，車夫顫著手拉住韁繩，馮止拉開幕簾垂詢，出了何事？

    殿下，馬車好像出了問題車夫忙不迭跪好回話，已經是瑟縮不止，寒毛一直林立到脊背末端，卻也只能生生忍住這鉆筋抖骨的懼意。

    馮止轉頭看了一眼馬車上睡熟的女人，不耐的皺眉，道，還不去重新找輛馬車來？

    車夫連連磕了幾個響頭，忙不迭的離開。

    他安坐著，目光不由得放在了尹懷真身上。她連在睡夢中，都無可挑剔，若單憑相貌，這位兀朝的公主，無疑極其出挑。可越漂亮的女人，越讓人疑心重重，遑論她的身份是敵國的公主。

    馮止不禁記起晨起盈月在他面前匯報的一字一句，

    殿下，皇后娘娘派身邊的嬤嬤來了，說是皇妃不懂規矩

    盈月欲言又止的下文馮止已然不用去猜，他披著衣袍，被潑了滿身的清冷銀輝，手偕著書頁翻卷一圈，母后的動作還真是快。頓了頓，她如何做的？

    盈月低眉道，太子妃說自己無形無德，徒有虛名，入不了您的眼

    山雨欲來，窗欞被拍開，發出激烈響聲，狼毫京提，端硯宣紙，全被毫不留情的掃落在地，一片狼藉。

    他神情微愣，心下默想，此舉幾分是真的自慚形穢，幾分是以退為進呢？

    身后突然傳來陣陣馬蹄聲，馮止仍舊正襟危坐，聲停，那人駐足于車前，揶揄似的皇兄，這是怎么了？馬車怎么還壞了呢？

    許久，他都未應答，男子有些不耐煩，直接下了馬，邊說邊要掀開簾子，只是那手剛扯開一個縫隙便被人擋了回去。

    馮止淡漠出聲，聲音古井無波，三弟，適可而止。

    馮遲哂笑一聲，本王何時不放肆？大哥是第一天認識我么？他摸了摸腰間的匕首，緩緩靠近。

    刀刃劃破絲綢，馮止睜眼，早一步按住他的手腕，骨頭被他捏在手機，摁的生疼，馮遲喘著粗氣，面色都發紅，開個玩笑而已，大哥何必呢？

    說罷，眼風一掃，落到了馮止身旁的女人身上，惡劣一笑，這恐怕就是嫂子了吧，兀朝還真是下了血本。

    朦朧間，尹懷真被這動靜吵得醒了過來，剛睜開眼便感覺到了氣氛的劍拔弩張，她看著持刀的清俊少年，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她反應過來去勸時，馮遲握著匕首的手微微下移，錯目間，冰冷碰上皮rou，劃開一道口，殷紅的血汩汩流出。

    那刃間折出一道冷光，還未橫切過她的眉眼，便被男人推了回去，馮遲霎時手心一片濡濕。

    馮止語氣結了冰，雖然還是無甚表情，周身卻冷了下來，連名帶姓喊他，馮遲，你不要太過分。

    聞言，馮遲卻笑了，撿起地上的匕首簡言道，馮止，成了太子又如何？不也還是抹不去你是個洗腳婢所出的事實？本王勸你還是擺清身份，乖乖讓出儲君之位。

    車夫從后趕車歸來，馬蹄聲掀起陣陣寒涼，尹懷真捂著受傷的手背，就聽他不屑一嗤，馮遲，現在要擺清身份的應該是你。

    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在本宮面前置喙？是想走你舅舅的老路么？

    你！

    馮止，春獵走著瞧！

    車夫從后駕車歸來，就見馮遲打馬過，行禮喊了一聲三王爺安。

    兩人坐上了馬車，啟程。

    尹懷真初來乍到，起初還并不理解馮止為什么在馬車里放著暖爐，現在天氣乍變，春風凜凜，寒意如游絲般在一片死寂伏休中游蕩，她才明白此舉深意。

    傷口還在往外滲血，血珠滾滾，落到她雪白的衣裙上，正巧暈染在了梅花枝頭。

    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狹小空間內，一聲微若游蘭的吐息都能被輕易捕捉，馮止鎖住她的傷口，從袖間掏出一塊帕子，先止止血。

    她軟糯應一聲謝謝，用那軟滑的布料包住傷口，一路再相顧無言。

    她不知道剛剛那人是誰，只是從那幾分相似的眉眼和車夫對他的稱呼猜他是某位皇子。

    至于哪一位，恨到剛剛刀刃相見的地步的，也只有一位三皇子了。

    三皇子馮遲，生母是皇后，受盡寵愛。按理說太子之位本該唾手可得，卻因馮止在他冊封那日，握驚棠令，破城而入，殷紅的血填滿磚縫，皇后母族被重創，皇帝成了傀儡，所有逆他者，全都被一箭射穿了腦顱，定在午門外。

    自此，那個曾經被幽禁，整日活的不如一個妃嬪豢養寵物的大皇子，成了北陳真正的主人。

    這宮墻間的事態，往往瞬息萬變，最是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