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學(xué)醫(yī)

    那女人嘭一下放下碗，抬手幫她拍掉裙面上的米粒，嘟嚷著：哎呀，你沒事吧，要不要緊吶？！常安松開眉，強(qiáng)迫自己不去看裙子礙眼的污漬，抿著嘴唇搖搖頭：我沒事。一只手遞來手帕，她抬眼看去，他皺著眉似乎是緊張她，帕子灌了冷水，快按著。

    其實(shí)湯飯擺了這么久，不太熱，除卻剛開始和現(xiàn)在的黏膩，她并沒有不舒服。接過帕子擋住大腿，我沒有燙傷，放心。

    眾人松了口氣。

    那女人還在說，看你這這么好的一條裙子，弄臟了也不知道洗不洗的掉！常安忽然看她一眼，女人眼中的幸災(zāi)樂禍一覽無余。

    她是故意的。

    旁邊男人粗聲罵她：婆婆mama吃個飯也能這么不小心！你怎么回事？趕緊吃吃滾蛋！常安平靜強(qiáng)調(diào)：我真的沒事，你們繼續(xù)吧。

    飯局進(jìn)行到最后，男人們開始在一片狼藉前拼酒，宋定肯定也跟著喝幾杯。

    之前罵過人的那位不知怎么把酒敬到常安面前，念念有詞道：姑娘，我敬你一杯，自家婆娘不懂事，算給你賠罪了，哈哈。

    常安剛接過喜子遞來的小半杯白酒就被宋定搶去，她不會喝酒，我替她。

    誒，小宋，我敬你朋友的酒，你喝算什么？！抿一口意思意思就罷了！男人說他不懂事，宋定堅持。

    常安看他，眼瞳里有笑意，沒事啊。她伸開掌心：給我吧。

    小宋，給她！

    眾人的吆喝慫恿中，宋定看見她潔白而脈絡(luò)清晰的掌心。酒杯重回她手上，她舉起酒杯遞到嘴邊，臨喝前，她低語一句。除了宋定，沒人聽見。

    常安緩緩把那杯酒喝掉，一小口一小口眉頭都沒皺，喝完面色如常，只是兩頰漸漸有些紅潤，她皮膚平時太白，不慘雜一點(diǎn)別的顏色，像一整塊光滑白瓷，此刻反倒顯得更有人氣兒。

    好！男人也一飲而盡，小宋，你可得好好對人家啊！又是一陣哄笑。宋定沒說話，他的袖口被常安悄悄拽住一角，心中有些異樣。

    她說：你會送我回家吧？

    夜風(fēng)吹拂的晚間，常安和宋定并肩走在街頭，他手上拿著她的畫具，養(yǎng)成的煙癮犯了卻騰不出手來。喉嚨間癢難耐，不停地咳嗽。

    常安有點(diǎn)奇怪：你感冒了？

    宋定皺皺眉頭：想抽煙了。

    原來是煙癮作祟？常安笑笑，你先抽好了，見他搖搖頭并未停，常安想了個措辭，我想休息下，累了。

    這才放下東西作罷。

    不想一路真勞累了他，自己也蹲下身子拿了點(diǎn)東西背上，她站起來的時候，裙子上一大塊化開的油印。

    他以為她會和他提到那個女人，但她沒有，一句話也沒。你的裙子，還洗的干凈嗎？常安低頭一看，無所謂的說：這是棉布料，查媽會有辦法，她笑笑：我弄得再臟她都有辦法搞干凈。

    宋定輕笑著搖搖頭，那個女人，把你裙子搞臟的

    無關(guān)緊要的人而已。她兩手插進(jìn)上衣口袋，看著他抽煙，等得無聊了,你想和我說？

    宋定愣了一愣，那就不提，無關(guān)緊要的人而已。

    常安先是笑笑，似乎猶豫一會還是說：不過，另外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他抬眼，五官朦朧而模糊，眼中倒映火光：什么？許是抽煙的緣故，嗓子有些沙啞，如風(fēng)掃過竹葉的颯。

    她心頭微動問出了話：你有沒有受傷？

    宋定停了動作，吐出眼圈：沒有，脖子上的血不是我的。雖是無頭無腦的一句話，他知道她問什么。

    常安點(diǎn)點(diǎn)頭。那就好。

    送完常安，宋定形單影只地回了家。也是今日的黎明時分，那么幽黑無人的街道，佐藤熏偷情報被發(fā)現(xiàn)，麻煩的兩個男人一路尾隨，她甩不掉，眼看就要被抓到，只好藏匿在店里，趁機(jī)聯(lián)系。他在凌晨裹著黑衣出門，用刀插進(jìn)那兩個男人的心臟，記得扭轉(zhuǎn)拔出時，有一個人被按在墻上，血液飛濺。

    脖子上的血跡，是他唯一的疏忽。

    宋定以為一個嬌滴滴的姑娘會被嚇到，但常安沒有。她就問一句你有沒有受傷，為何關(guān)憂可以如此清淺又尊重，就這么以一種輕柔溫和的方式帶過？

    他在黑夜中輕笑出聲，一時竟不知她是真的天真還是太過聰明。

    回到幫里時，正遇見杜老五的二把手斧爺。一看見是他來了，男人熱情洋溢的笑，來搭他的肩，親親熱熱的：從哪回來啊？宋定一雙在黑漆漆的大院里，與平時不同的眼，看不真切，   小館子里聚餐。

    鐵爺想，他還是那么老實(shí)。

    鐵爺光頭，中年的肥膩盡顯，但交際能力好認(rèn)識的人多，路子廣，杜老五用得上。人至中年，欲望的眼依舊閃著激情猥瑣的光，看著宋定渾身打量。宋定長相好，人又老實(shí)木訥，出了什么事自有分寸，不會多嘴。

    去我房間坐坐？他湊近宋定嗅了嗅，嘿嘿的笑：咱們聊聊天，你有什么忙，我能幫的，都好說。手漸漸轉(zhuǎn)至背部，狠狠撫摸揩油。

    宋定嘴角抽搐那只手，他會剁了。面上牽起一絲涼薄笑意，像嗜血的禽獸，可惜色、欲熏心的人看不見這些：還有些帳要對，今晚不行。鐵爺臉一黑，且聽后頭的話里又有轉(zhuǎn)機(jī)，緩和了一點(diǎn)，那你什么時候有空？他擺起威風(fēng)的架勢來，全然忘記這是在夜里：什么時候你說，爺我專程等你！

    可以殺他，但不能是現(xiàn)在。

    時機(jī)還未成熟，自己不能動手。

    宋定裝作畏畏縮縮的模樣擺起討好的笑臉：鐵爺，您就饒了我吧，哪請的了您專程等我，這樣！明天晚上我去找您。

    誒，好、好！鐵爺暗自興奮，手劃上宋定的頭滑至他的臉，麻溜地摸了一把，大院有腳步聲響起，怕人看見他背起手大搖大擺走了。

    宋定乖覺的臉一瞬間變的面無表情。

    常安開學(xué)了，她終究沒能把車子開到碼頭。她相信自己，但常父不同意，李叔直接氣急，她最后連鑰匙都沒摸到。期末成績榜單上她照樣是年級第二，頭榜依舊是余笙。

    離早自習(xí)還有十分鐘，唐影小口吃著零食，常安背記著日語，那本棕色小本子被她一天隨時揣在口袋。

    坐在一旁的余笙看見，就笑著說：你都學(xué)了日語，英語還能這樣優(yōu)秀。

    我數(shù)學(xué)不好。大概語言和數(shù)字，我腦子更好接受前者。   曲曲繞繞的算式，她看了頭疼眼花，學(xué)進(jìn)去很慢很難。

    余笙數(shù)學(xué)很好，教她很耐心。

    你暑假里，有認(rèn)識什么新朋友嗎？余笙輕輕問。

    這話里有試探的意思，常安抬頭看鐘，還有兩分鐘，有個叫宋定的朋友。然后了然說，你定是新遇上什么人了吧？余笙垂下眼睛，他是師娘丈夫隊里的下屬，一天沒事情做，就---光纏著我。

    常安認(rèn)認(rèn)真真想這句話，這話里有話的意思不像是罵他無賴，但余生應(yīng)該確實(shí)為此煩惱。師娘、暑假補(bǔ)習(xí)，常安思索半天，掐著上課的點(diǎn)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我猜，他是喜歡你嗎？

    十七八歲的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常安不太了解所觀文學(xué)上的囫圇吞棗，空有理論沒有實(shí)踐。所以饒是常安也依舊懵懵懂懂。

    余笙的黑眼珠子閃動了一下，很靈氣   他很煩人吶。邊說邊手拽住衣角，無意識一下一下揉搓。上課鈴響，她轉(zhuǎn)過頭去讀書。常安換好語文課本，腦海里閃過了宋定---最近沒見著他。

    宋定最近很忙，現(xiàn)在他在賭場做事，管收賬，看人分配，他百般周轉(zhuǎn)避開鐵爺。中午約定與賈申芬今天在四方面館碰面，門口走進(jìn)兩三個學(xué)生，他沒仔細(xì)看，卻聽見有腳步聲朝自己走來，他抬起頭來。

    正是常安。

    宋定，又見面了。她舒展的笑。

    宋定也立馬換上笑容，你好。發(fā)現(xiàn)她穿著白色運(yùn)動服，和平日里穿裙子的模樣有所不同。唐影上前來挽著常安胳膊，笑嘻嘻：安安姐，認(rèn)識的人啊？

    常安介紹：宋定，我朋友。又拉拉唐影：我meimei，唐影。唐影笑瞇瞇的，宋哥哥好。還微微鞠個躬，真是個乖小孩。

    宋定站起來和她握手，宋定就好。

    唐影自覺是個知趣的人，叫人把吃食打包，我先走，你們慢慢聊啊。

    常安和宋定對著坐下，宋定先開口：出來吃飯啊，今日不上學(xué)？但今天并不是禮拜日。她點(diǎn)好一份面，上著呢，今天周三。上午末課是體育，老師提前下課，時間多就出來吃，四方面館離學(xué)校很近她說著被自己逗笑，這是慣例。老師不提前放人學(xué)生會有意見。

    一碗面上來熱氣騰騰，如她所說的那樣：一份素面加一個煎蛋。上面撒著翠綠蔥花，色香味俱全。她把袖子擼起拿起醋瓶子倒醋，白色的罐子沾染舊漬，在她手上打了幾個轉(zhuǎn)兒。

    宋定咬了咬牙，暗暗覺著牙酸。

    她擺好筷子放下手并不開動，宋定正要問她，她秉承一貫教養(yǎng)：等你的東西上來，我們一起吃。宋定的炒飯，時間有點(diǎn)長。兩個人邊吃邊聊聊近況，常安知道他在賭場后，那你很忙了。

    還好。

    你明年夏天，該畢業(yè)了吧？

    是，我今年三年級。

    畢業(yè)之后，繼續(xù)讀書？宋定隨便問問，她的回答讓他沉默。

    如果順利的話，我要在日本東京大學(xué)醫(yī)學(xué)院學(xué)醫(yī)。

    宋定手微不可覺的一頓，手上的勺子緩緩放回碗里，他眼睛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怎么就想去日本？

    怎么，就偏偏是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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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歡迎大小盆友給我留言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