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原軌（二）

    自那日分別，周停棹連續幾天都沒再見到她，直到一天中午被裴峰帶進了一家港式餐廳。

    正是飯點，這家店滿滿當當都是人，周停棹卻就是能一眼分辨出來她。桑如坐在窗邊，跟同行人談笑間望過來一眼，就此頓住，而后朝他微微頷首笑了笑。

    周停棹回以致意，跟裴峰在另一處坐下。

    由此，周總吃了好些天的港式菜，卻都沒有再遇見想見的人，倒是平白長了裴峰的美食推介自信。

    -

    這天加了幾個小時的班，周停棹到停車場時已經很晚，聽見在靠近自己停車位的地方似乎有什么爭執聲。

    您不等車主來不合適吧。

    另一道男聲聽起來兇神惡煞：關你什么事兒！

    女人沉默一下，嘖了一聲說：好像確實是不關我的事，那這個視頻，我就等車主來了給他看咯。

    你！

    桑如無所謂地聳聳肩，將拍下的視頻從他面前有意無意地晃過。

    那男人索性從車上下來：我蹭到的是這輛車，又不是你的！多管閑事！

    說著要來搶她的手機，桑如手背在身后讓開，退著退著撞上了什么人。那人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擋在身后，讓人只能看見他寬闊的后背。

    周停棹俯視著眼前矮了一截的男人說：先生，好好說話。

    怎么又是一個愛管閑事的？沒你的事兒，滾開！

    周停棹笑一下，指了指旁邊的車，開口道：這輛車，我的。

    男人臉上明顯慌了一下，強裝鎮定地說：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

    周停棹拿出車鑰匙按了一下，車果然應聲解鎖。

    桑如從他身后探出腦袋來，哂笑道：這下視頻也省了。

    男人理虧，又見惹上的好像是惹不起的人，強拗了一陣還是叫了保險公司來理賠。

    桑如沒道理再留，于是說：那我就先走了，視頻回頭發你，可以算一個證據。

    周停棹轉身，半晌笑了笑，說：你有我的聯系方式嗎？

    桑如本想說吃飯群還在，轉念一想打開手機，將二維碼遞到他眼底：現在就可以有了。

    周停棹沉沉看她一眼，什么也沒說，抬手一掃，隨著滴的一聲，她的資料界面跳出來。

    這個界面他熟悉得很，自共同群建立后，她的頭像他點開過許多次，這是第一次發出了建立關聯的請求。

    桑如到馬路上的時候，收到他的第一條來信

    謝謝，改天請你吃飯。

    -

    想看的音樂劇團在這里有演出，桑如獨自來看，散場時卻在門口遇見了熟人。

    周停棹在擁擠的人群里依舊高得顯眼，只是不同于往常的西裝加身，而是穿了寬松的白T黑褲。

    從沒聽說過他也有看音樂劇的愛好，桑如本想就這么當沒看見，結果再瞥過去，就正好跟他的視線對上。

    很巧。周停棹走過來說。

    嗯，桑如面上看起來自然，跟他邊走邊說，原來你也喜歡。

    周停棹的聲音很輕：喜歡。

    跟著人流出去，只聽見旁邊有人在交流觀后感，圍繞著主角們的樣貌和大膽的情節鋪排、舞臺動作。

    兩人一時無言，直到桑如聽著聽著，忽然問：你選春之覺醒的理由是什么？

    周停棹沉默良久，停下來說：新生。

    桑如難得對他露出真心實意的笑來：別人看見墮落混亂，你看見新生？

    你不是嗎？

    桑如挑了挑眉，什么也沒說。

    那么我們打個賭，周停棹說，如果你也是，那請客的承諾不如就讓我現在兌現。

    桑如動了動嘴唇，被他的話打斷：畢竟欠債的感覺并不太好。

    -

    是桑如自己說要吃的街頭燒烤，到了地方卻發現，比起自己的緊身裙裝束，周停棹的休閑搭配倒看起來更貼合這里的氣氛。

    請吃飯從一副客套的說辭兌成現實，桑如還沒習慣跟他這么單獨面對面坐著，眼睛黏在菜單上，很偶爾才抬眼看他。

    兩人各自點了菜，老板收回菜單問：兩位要什么飲料？扎啤是我們這兒賣得最好的。

    桑如意有所指地看了周停棹一眼：不喝酒，我要一瓶椰子汁。

    周停棹：一樣。

    等老板走了，周停棹才說：我還要開車，放心，不喝。

    桑如哦了一聲，不知怎么就想起他上次喝醉了靠在自己肩上，睡得很安靜。

    周停棹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事，視線一對上，莫名都偏過頭笑起來。

    燒烤攤的生意到了晚上才紅火，桑如背后那桌新來了客人，熱鬧得不像話。桑如光聽他們時不時來一句感謝老鐵的火箭和刷一波666，居然覺得還挺下飯。

    結果樂著樂著，這瓜吃到了她跟周停棹這桌來。

    只聽女主播說：光吃有什么意思，看到隔壁桌有個帥哥，姐妹們，看我去要微信。

    看來她行得端坐得正，絲毫沒有控制音量的意思，桑如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很顯然周停棹也聽到了。

    桑如看著他隱隱蹙起眉頭，面色難看，頓覺更好笑了，打定了主意不管，看他要怎么應對。

    主播jiejie拿著自拍桿過來，鏡頭直直對著周停棹：帥哥，有女朋友嗎？

    周停棹看看桑如，主播jiejie也看過來：不好意思你

    桑如瞇眼笑了笑，然后果斷地搖頭。

    周停棹的臉色一時間變得更加難看。

    那帥哥，能加個微信嗎？

    周停棹抽了張紙，有條不紊擦著手指上沾到的油：不能。

    在場所有人：

    她的伙伴是兩個大哥，在身后燒烤桌上念直播間的粉絲留言，其中一個念道：好酷？酷個幾把！

    另一個朝他們這桌喊：兄弟，給個面子！

    主播jiejie大概沒這么滑鐵盧過，委屈巴巴地看著他說：別這么兇嘛，我的微信也不是誰想加就能加的。

    周停棹抬手將她的手機輕輕推開：我的也是。

    對方一個語塞，一臉狐疑地朝桑如道：你朋友不是gay吧？

    桑如沒忍住笑出了聲：我也不知道。

    說完就感覺到周停棹一個眼刀殺過來，聲音跟剛剛的脾氣一樣，硬得像塊石頭，字從牙縫里出來：不是。

    那你還不加我？jiejie我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還有錢，看你這打扮，大學生吧？不交朋友那我包養你也行?。?/br>
    桑如真繃不住了，伏在桌上笑得肚子痛。

    周停棹咬牙：謝謝，不需要。

    桑如抽空作證：他應該是挺有錢的。

    富二代啊？主播jiejie眼前一亮，那更好了，那我們在一起就是錢上加錢！

    桑如笑著離開座位，湊到后面那桌大哥旁邊去看屏幕上滾動的字條，沒管身后那人快要著起來的視線。

    姐！沖他！

    這男人有什么好的，除了有張臉，裝逼！

    羊rou串該涼了

    那大哥還把屏幕轉過來一點給桑如看：挺有意思吧。

    桑如：確實。

    她甚至現在也想對著周停棹喊，加她！快加她！

    但是她不敢。

    屏幕上是周停棹放大的五官，真挺帥的，只不過被過度的美顏弄得有點不像他，還是真人更好看。桑如看著一米多外的那人，心道他應該少不了女孩子追

    屏幕遽然一抖，對上了他的衣服，那邊周停棹終于忍無可忍，站起來鐵青著臉說：您打擾到我了，請離開。

    別生氣呀小帥哥，你又沒女朋友，干嘛拒絕我。

    沒有是沒有，但不代表沒有想要的人，偏偏那個人湊到別的男人旁邊，專心致志看他的熱鬧，周停棹要氣炸了。

    有。

    主播jiejie懵了：有女朋友？

    嗯。

    那你不早說？她頓時翻了個白眼，施施然走了。

    我還是很有原則的，女朋友都有了干嘛還要讓我去加，掉價。

    桑如聽見她的聲音越來越近，整個人卻還停留在周停棹剛剛那句有女朋友，說不上來一股什么感覺沖到心頭。

    大妹子，要不你加下我唄？

    桑如回過神，木木道：啊？

    是剛剛罵周停棹帥個幾把的寸頭大哥，他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我看你挺漂亮，有男朋友嗎？

    這就是看戲的報應嗎？

    沒有，但是

    那不就行了，來來來二維碼！

    不用了不用了。桑如起身欲走。

    那大哥也跟著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腕說：別走啊，再聊會兒！

    聲音聽著粗獷，讓人有些害怕，桑如再次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周停棹就捏住男人的手腕沉聲說：松開。

    桑如只覺手腕上的力道松動，隨即又緊回來，頓時吃痛地皺起眉頭。

    寸頭大哥也不好過，但嘴上還輕蔑道：你讓我放我就放？你誰？

    美女，留下微信再走。

    桑如往回努力抽回手，卻聽周停棹用她從未見過的語氣，一字一頓道：留你大爺。

    接著一拳揮了出去。

    兩人竟就這么打起來，剩下另一個大哥和主播jiejie，以及桑如目瞪口呆地傻站在原地。

    桑如反應過來：別打了！

    起初另兩個人還跟著勸兩聲，結果主播jiejie說著說著就把手機對準了打架的兩人，就這么現場直播起來，還剩一個大哥繼續喝著啤酒，看看屏幕上網友都說了什么。

    沒辦法，從剛剛要微信要現在打起來，直播間人氣已經翻了好幾番。

    旁邊一群人走的走，還有一些膽子大的或者離得遠的也在看熱鬧，桑如是真無語了，這回怎么也笑不出來。

    再打我報警了！

    誰也不聽她的，老板也出來勸架，那兩個人還是打得熱火朝天。

    直到離得近的城管趕過來，把兩人強行分開。

    桑如離開到周停棹身邊去，眼見他好好的一件白T變成這一塊那一塊的臟污，額角還留了傷，又是氣又是覺得心里過意不去。

    沒事吧？她拉著他的衣服上上下下地查看有沒有傷，滿懷歉意道，對不起。

    低著頭的樣看起來格外可憐，明明說對不起的是她

    周停棹抬起的手離她的發頂只有一寸，手心也沾了灰，臟得不像話，這大概是他有生之年最狼狽的一天。

    手到底還是沒落下，周停棹垂頭看著她低聲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