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山霧林

    溫芙早上是被冷醒的，身體有種擺脫不了的疲憊感。

    記得昨晚，她貌似答應(yīng)了厄文會和他去幾個地方，他說，休息日可以用來了解當(dāng)?shù)兀吘刮磥韼啄甓疾淮罂赡茈x開這。

    稍稍留意一下，就能發(fā)現(xiàn)某人對這片土地的興趣不是一般的大。那是厄文，他還是那個在里昂時周末多出趟門都嫌浪費時間的書呆子嗎？

    這里的墓地很有特色。

    墓地，確實很有特色。

    雖然這里沒有海，但瞭望塔值得去看一看。

    毫無新意。

    我去買食材時，聽說這個小鎮(zhèn)保留了一片天然石林，或許你知道，我這里有從商店買的地圖

    看來在這之前你就計劃好了。

    這些讓厄文說的話比平時一天都多的東西只讓溫芙頭疼，森林萬物生長，雨水延綿不斷，感謝萊德讓她看到地球上令一個原始雨林應(yīng)該是怎么樣的。

    話說回來，厄文又為何對這里如此感興趣，難道他其實早就做足了資料準(zhǔn)備來這？他是多想不開逃離里昂搬到這個陰冷濕霾之地目光游蕩到灰蒙蒙的窗戶，溫芙覺得被子里的手腳冰涼。

    去逛墓地，真是傻到家了。

    洗漱完換好衣服，溫芙來到廚房。

    空氣中濃郁的黑咖啡味，系圍裙的厄文，還有工作失聯(lián)的萊德，新家的第二天與往常并無區(qū)別。

    你要不要考慮換套衣服？這里的氣溫可不友好。厄文一邊解開圍裙一邊將煎培根rou蛋放在她面前。烤面包發(fā)出的麥香幾乎快溢出來，香醇略苦的咖啡氣味在鼻尖縈繞。

    溫芙低頭看了一眼只適合沐陽城穿的薄荷綠傘裙，這種裙子能巧妙勾勒女性玲瓏的曲線，露出優(yōu)雅的手臂和白皙纖細的小腿。但在溫度低且天氣變化無常的卡納寧，的確不是好選擇。

    你說的沒錯，可就算我穿的再多，這里的天氣也不可能對人友好。溫芙語氣不在意地切著培根，用余光打量厄文。

    他好像沒聽見她消沉的話般，手里端著講究的茶杯，嘴唇大概是裝作吹起微風(fēng)，然后慢條斯理地喝茶，一身黑衛(wèi)衣和休閑褲，不知道還以為他在高級餐廳品紅酒。

    溫芙。向來是直呼她的名字，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喊她jiejie，我知道你對這兒有很多意見，但你應(yīng)該明白萊德特殊的工作性質(zhì)。

    如果不去改變你對卡納寧的看法，你在這兒會生活的很不快樂，而我和萊德都會擔(dān)心你。

    對于性格冷漠且缺乏關(guān)心能力（其實弟弟會安慰人只是某人以前不給機會）的厄文說出這樣的話，其中包含的意義已經(jīng)很清晰了。

    只是從溫芙大腦最早的記憶里，因為父母工作性質(zhì)特殊，讓她接受沒有父母陪伴的不正常童年的安慰話，她聽過太多遍。以至于當(dāng)溫芙聽到厄文說的話，下意識記起那些叫人難受失望的事情，她沒想到過了十幾年還能從自己的弟弟嘴里聽見類似的話。

    溫芙頓時沒了繼續(xù)吃東西的心情，她站起來離開時還是說出那句話：如果你覺得我們過去的生活是快樂的，那才是大錯特錯。

    滿意地從厄文臉上看見除了呆板和微笑之外的表情。

    站在落地鏡前，面對堆成一摞的衣服和眼花繚亂首飾，溫芙選擇困難起。來，這不代表她有什么奇怪的變裝癖好，從服裝達人的專業(yè)角度來講不同的穿衣風(fēng)格代表著不同的個性訴求和心情。

    溫芙腦中閃過喜愛一身黑的厄文,顯然厄文對自己的要求簡單過頭了。

    黑色會不會太成熟了點。

    咳，反正鮮艷色彩的穿多了，試試吧。

    盤起卷發(fā)留兩縷碎發(fā)在臉頰旁，濃重的眼線突出深邃的幽綠眼眸，靈氣又略顯詭異，復(fù)古紅唇壓住黑色的衣服，禁欲又高級。從衣柜里挑出一件黑皮草披肩，對著鏡子里身材高挑的少女注視了一番，又轉(zhuǎn)了幾圈。

    偶爾這么穿也不錯，溫芙想。

    當(dāng)然不是因為她對今天的出行多么看重。

    洗盤子的厄文：你是要去參加什么宴會嗎

    無人公路，綠色山林，黃色的車光穿透白霧，一輛黑色轎車飛速掠過彎道。

    深厚的云層和灰暗的天空是這座荒僻小鎮(zhèn)經(jīng)久不變的色調(diào)。馬路旁的坑洼裂縫還殘留著昨夜的雨水，蘚綠的植葉泛著被清洗后的干凈色澤，濃重的白霧蔓延至街道的盡頭，以緩慢的流動速度取代了地面上的植被和和建筑。

    這個時間往往是一天里能見度最低的時候，但居住這里的人們完全習(xí)慣在一片白蒙蒙里出門做事，街邊的商店已經(jīng)亮了幾盞燈。

    溫芙穿著黑絨面的長裙坐在干燥的副駕駛座上，戴黑羊羔皮手套支著下巴看車玻璃上凝結(jié)的白色顆粒結(jié)晶。或許是霜，或許是水霧，一個過去生長在充足陽光下的人只能換著猜想。

    她的大腦要不斷提醒自己，是的，沒錯現(xiàn)在是夏天，太陽最盛的那兩個月，不要懷疑。

    雖然今天比昨天好些，但天依然暗沉無比，視野內(nèi)除了厚重的白霧，還有深綠，灰白暗沉的物體輪廓。你不能分辨出這些是什么，也不能指望在這能看見陽光普照下那些鮮活的色彩。在這樣的環(huán)境人的心頭仿佛就壓著一塊石頭，呼吸困難，極度壓抑。

    溫芙看著窗外的視線開始變得惡毒。

    她在懷疑昨天進入這里看到的公路牌不是「歡迎，來到卡納寧。」，而是「歡迎，來到寂靜嶺。」

    厄文看著后視鏡里妝容精致的溫芙，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你看起來心情不錯，我以為你會很討厭出來。

    是嗎？溫芙對著后視鏡像剛才那樣，我現(xiàn)在的心情的確，很好。厄文。

    那就笑笑吧，起碼露出個笑容別讓我后悔提議出來。厄文的視線從后視鏡挪到前方灰霧朦朧的公路，雖然我有在假裝認真開車，但其實一直在看著你。

    溫芙因這句話扭過頭。

    厄文目不斜視，眼睛和嘴角卻在說完話后彎起來。

    果然，實在令人生氣，這個惡劣的小老頭。溫芙溫柔的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呵呵呵某人手握方向盤，幾乎低下頭忍著笑聲發(fā)出來。

    車廂內(nèi)的溫度比外面暖和很多，溫芙看著身旁難得笑這么開心的家伙，郁悶地重新看窗戶。

    最后是變成了徒步旅行，他們當(dāng)然沒有去厄文口中的墓地。

    溫芙只透過車窗遠遠看見那些半藏在霧里陰森詭異的墓碑，和墓碑上那些一動不動的烏鴉。即使車子經(jīng)過，也無法驚動它們。

    卡納寧的地勢平坦，出行自由方便，但當(dāng)目的地是那座立在山坡上的瞭望塔，他們不得不放棄了車子，用雙腳走上去。

    臺階上爬滿了青苔，溫芙慶幸自己沒有穿高跟鞋的習(xí)慣。她的鞋柜里幾乎全是平底鞋，少數(shù)的高跟鞋是萊德送給她的禮物，除非特殊場合，溫芙很少穿上它們。

    相比她時刻小心翼翼盯著腳下，走在前面的那位要輕松多了。

    溫芙望著和她已經(jīng)有一段距離的厄文，在濃霧的遮擋下，她只能隱約看見厄文修長的背影。

    被白色的霧海淹沒，仿佛置身無人之境，聽不見任何多余的聲音，如果不是這片山坡只有一條道路，恐怕她已經(jīng)迷失在霧里。

    不知不覺溫芙放慢了腳步。

    因為能見度變低，視線范圍內(nèi)的東西變得顯眼起來，靜謐的冷風(fēng)輕飄飄穿過地面，帶起霧流動到更遠處。

    到處可見的蕨類植物，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生長的比外面密集，她甚至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少見蕨類的蹤影，每一株都有獨屬自己的形狀。

    沒有陽光，卻美好的讓她想留住這一瞬。

    這是溫芙來到這第一次，開始關(guān)注周圍的細節(jié)，這些細節(jié)令她感到放松，連糟糕的水汽也變得不那么可憎了。

    一束陽光突然落下來，霧一圈圈散開，溫芙抬頭看向天空，如撥云見日，刺眼的陽光照射進她的眼睛，溫芙下意識用手擋住眼睛。

    她走的太慢了，原本走在很前面的厄文，返回到了她跟前。

    溫芙放下手，視線逐漸清晰。

    身后發(fā)著光的厄文，站在臺階那端看著她，金色的碎發(fā)被風(fēng)拂到耳后，宛如天使降臨，然后面無表情地朝她伸出手

    這段路可能比較難走，不過是拍日出的最佳位置。說著他還特意看了一下她一身長裙，嫌她走得慢就直說。

    溫芙表示不用，下一秒?yún)s被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住。

    很少這樣近距離對視這雙灰綠的眼眸，溫芙忍不住撇過頭。

    我們走吧。

    他的聲音比平時多了一份雀躍，讓人覺得悅耳無比：好。握著她的那只手溫柔地將她拉近，距離縮得更短。

    男孩身上的清冷的味道鉆入鼻子，溫芙目光落在陽光下輪廓更加清楚的植葉，能聽見自己不自然的心跳聲。

    她扭過頭看著厄文的側(cè)臉，小時候那個經(jīng)常主動拉住她的身影漸漸和眼前的人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