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富家少女與憂郁窮小子（9）

    曲鳳城一直陪著夏暖睡著才悄悄離去，臨別前他在夏暖額上落下一吻，然后輕聲細語地說：等我。他在樓下懇求著林知安：求你這幾天一定要幫我照顧好暖暖，未來有機會我會好好報答你。

    林知安應下：你放心，我會的。

    曲鳳城又望了一眼已經黑暗的房間，那里還有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未來某一日即將與自己奔向未知的世界他興奮卻又片刻后眼眸黯然失色。終究自己還是個窮小子，人家只能跟著自己受苦。

    曲鳳城一路神色不定，既有要離開滋城的激動難耐，又有對未知一無所知的恐懼和擔憂，只覺得腦子里一團亂麻，想來想去也是不得頭緒。回到家中時也已經半夜，曲鳳城合衣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到上午八九點。

    曲鳳城只有前一天中午隨便吃了點，現在饑腸轆轆便趕緊起來準備早飯。客廳里，曲鳳城的母親欒相宜正在餐桌旁看電視。曲鳳城道了聲早安就要去廚房，欒相宜卻忽然喊住他問道：你找到工作了？

    沒有。曲鳳城簡短地回答。

    欒相宜對他那輕描淡寫的態度略有不滿：找不到就是沒認真去找，你總不能天天讓家里人喝西北風吧，你弟弟還小，可不能餓著。我看你要是還是找不到，干脆就拿著吉他繼續去街邊賣唱吧，能賺一點是一點。

    曲鳳城背對著欒相宜，兩手交握在一起擱在身前，指甲深深嵌到rou里，他極力的忍耐著，說服自己這幾天即將離開：媽，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什么？欒相宜不以為然。

    我要去荔城了。

    欒相宜聞言難以置信：什么時候決定的？打算什么時候走？她似是有點興奮，站起身靠近曲鳳城想要拉住他的手：是不是遇到什么貴人了，能夠給你個機會？如果兒子真的能夠成為明星，那么自己又可以四處風光。

    曲鳳城稍稍避開，面色冷漠：沒什么貴人，我只是想去闖一闖。

    欒相宜的眼眸立刻黯然下來，連連說了幾句可惜然后道：你去了那里多和旁人接觸，找個機會混出些名氣好把你弟弟接走。

    曲鳳城心中冷笑：我當然會把弟弟接走，不能讓他和你們在一起。

    欒相宜長長嘆了一聲，忽然想起什么，急匆匆地去了臥室。曲鳳城來到廚房打開冰箱，看著空空如也的冷凍室，心里一陣心酸。欒相宜挑了簾子進來，興致勃勃地將一沓老舊的書本塞到曲鳳城懷里，曲鳳城瞪大了眼睛看著欒相宜，眼神中莫名地透出驚恐：媽，你又拿這些做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歡，可是今后你在荔城一個人，看看這些也有個精神支撐。

    曲鳳城忍無可忍，那些書本就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將他神經纏繞起來，渾身都痛，他咬了咬牙一把將那些書本揚在地上厲聲道：媽，你是還嫌這些東西害你害得不夠嗎？他痛惜地扳住欒相宜的肩膀：你想想以前你和爸爸做的那些令人不齒的事情，再想想我一直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我已經被你和爸爸幾乎逼到了絕境，你還想要弟弟以后也是不學無術混跡街頭嗎？

    欒相宜甚少看到曲鳳城如此暴怒的一面，她的長子從來都是內斂溫柔的，無論他們怎樣苛責怎樣索取，曲鳳城就算不情愿也還是愿意聽從父母的安排，流浪、輟學、賣藝這一切曲鳳城從未有過怨言，這么多年欒相宜幾乎遺忘了曲鳳城也是個人，他也會怨恨，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看到自己長子眼中的怨毒和傷痛

    不是這樣的我已經很少看了我只是欒相宜急慌慌的想要去解釋，可是在曲鳳城犀利的眼神中，她的謊言無處遁形。

    曲鳳城閉了閉眼，疲憊幾乎鋪天蓋地地砸在自己身上，他松開手靠在冰箱門上，那冰箱年歲很久，幾乎承受不住曲鳳城的重量，吱亞吱亞的響著，好像某種動物囁咬著曲鳳城全身。不要再說了，媽，我去了荔城不知道會怎樣，若是真的如你所愿成了明星我也會好好贍養你和爸爸，但是如果我不幸

    不會的。欒相宜急急地打斷他。

    曲鳳城勉力一笑，眼底卻無絲毫笑意：媽，你這前半生信奉了那么多神明，他們真的會保佑我順遂嗎？欒相宜想告訴他一定會的，可是看著長子周身悲哀的傷感最后也只是無措的低下了頭。曲鳳城苦笑：我走之后，不求別的，我會按時寄回來錢，讓弟弟好好上學，別走了我的老路，至于你和爸爸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說完他背過身去，不想再理會欒相宜。

    欒相宜看著長子蕭索孤獨的背影，抬起手虛虛碰了一下曲鳳城，須臾也離開了廚房。

    曲鳳城吃了飯就去了葉蘅的住處。葉蘅剛剛和陳茵顛龍倒鳳結束，屋子里倒有些yin糜的氣息，曲鳳城早就習慣了便坐在客廳里逗弄著葉蘅養的小狗。葉蘅過了會兒才從臥室里裸著上半身出來，一邊提著褲子一邊打了聲招呼，揚了揚下巴戲謔開口：阿城，你昨晚去哪了？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可別是尋歡作樂故意不帶我們。

    曲鳳城微微一笑：有點私事。

    葉蘅一邊準備帶上門，一邊探過頭對著屋內的陳茵溫柔開口：我和阿城在外面說會兒話，你自己在屋里玩吧，等會兒我就來。說罷便合上房門從沙發上抱起一大摞臟衣服甩在地上，然后一屁股陷在沙發里，雙腳悠悠然地翹在玻璃桌上面，咧嘴笑道：你剛才說什么？私事？我估計是去見你的小女朋友了吧。

    曲鳳城撓著小狗的下巴，給了點狗糧慢悠悠的說：嗯，是去見了。

    葉蘅從一旁的矮茶幾上夠了兩瓶啤酒，打開其中一瓶遞給曲鳳城，眨眨眼睛逗趣道：然后嘞？別說是鬧別扭來我這訴苦了。

    曲鳳城雙手交叉擱在膝上，彎了彎唇角淡淡說道：沒有。我來這里是想求你件事情。

    葉蘅一怔，相識以來，無論多苦多累曲鳳城從不開口求人。他從旁覷著曲鳳城專注的神情也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笑意，輕聲詢問著：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阿城，那天你負傷回來，就有點不太對勁，到底怎么了？曲鳳城大體講了一遍和夏暖之間的故事，葉蘅微微蹙眉沉吟道：你確定了嗎？她會跟你走嗎？她可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你和她絕不是一類人，如果日后她反悔了，你又該怎樣？

    她不會反悔的，她答應我了。曲鳳城十分肯定，所以我想求你，你在荔城那間房子能不能暫時借我住一下，等日后找了地方我便立刻還給你。

    葉蘅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我之間說什么借不借的。說罷便從抽屜里拿了一串鑰匙給他：那地方就是個小閣樓，你在那里住也是委屈你了。

    曲鳳城心生感激，可也只是站起身將手擱在他肩上唏噓道：阿蘅，多虧你了。

    葉蘅微微嘆了口氣，感慨道：你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可是轉念一想，你走了也好，你那個家實在沒什么意思，這么多年你也付出了很多了，是時候為自己活著了。從認識曲鳳城那天起，葉蘅就看著曲鳳城起早貪黑的在各種地方打工駐唱，他經歷了那么多風風雨雨，終于決定去尋一絲光明了。

    曲鳳城笑笑，指了一下臥室問道：那你和陳茵就一直打算待在這里嗎？

    葉蘅笑道：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茵茵可能懷孕了，興許等過段時間我們也要去荔城和你會和了。

    曲鳳城聞言也是為自己的鐵哥們開心：真是要恭喜你了。沒想到咱們幾個人里面是你最先成為父親。說著他取下脖子上一個小小的葉子形狀的吊墜，雖然廉價但是做工倒還算是精致，他將之交到葉蘅手中語重心長地說：這東西不值錢，但從小跟著我也算是半個護身符了。阿蘅，未來讓你的孩子不要走我們的老路，安安心心的上學，安安心心地過完自己的人生。

    葉蘅明白曲鳳城的意思，可是未來又恰恰難以預估，他攥住那個小小的吊墜點了點頭：但愿，也愿你達成所望。

    離開葉蘅的住處曲鳳城取了一些錢，然后又和幾個朋友告別，最后買了些途中要用的東西才回到家里。父親曲迪剛回來，曲鳳城將一摞鈔票塞給曲迪說道：爸，我要用你的車。

    欒相宜已經告訴了曲迪關于曲鳳城的事情，曲迪自然知道曲鳳城用車的意圖：你不打算回來了？

    我不知道。

    曲迪毫無愧色的收下了那些錢，然后將車鑰匙交給曲鳳城，假惺惺的開口：等你成名了，你不能忘記我和你媽，因為是我們把你帶到這條路上的。

    曲鳳城冷笑。是啊，今日家中的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他誘惑了母親，讓欒相宜走上不能回頭的歧路，自己和弟弟也因此四處飄零，無所依靠。

    曲鳳城正在為了前往荔城而準備，那一邊的夏暖也下定了決心。只是她不能表現得太過反常，否則夏之陽一定會警覺。林知安在曲鳳城離開后的第二天夜里來看望夏暖：怎么樣，你還好嗎？

    夏暖勉力笑了一下：還好。知安，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什么？

    我要走了。

    林知安一怔，眼睛瞪得老大連忙追問：你要去哪里？和曲鳳城嗎？

    夏暖點點頭：是啊，我要和曲鳳城去荔城了。

    林知安茫茫然，半晌，低下頭揪著地毯上的絨毛幽幽的開口：你是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嗎？

    夏暖支起身子面對著林知安，雙手捧住林知安的臉頰讓他面對自己：知安，我和曲鳳城沒法帶著你離開，我們要過得日子你承受不起。沒有了我，叔叔不會過分為難你，畢竟你一直比我聽話，你要繼續你的學業，實現你的夢想。你還記得你和我說過什么嗎？

    我要成為劇作家。

    是的，你不要忘記，你要成為世界上最有名望的劇作家，所以你不能放棄。

    林知安握緊自己的手指，忍受心中的酸楚：我知道了。

    夏暖放下手，輕輕嘆了一聲，眼前有些模糊：對不起，知安真的對不起

    沒事，你別內疚。林知安悵悵然緩了口氣，拉住夏暖的手放在自己膝上，溫和地說著，你勸了我，我也來勸你。你去了新的地方要活出自己的樣子，別再讓任何人束縛住你，你是夏暖，不是任何的人附屬品。他想了想又關切地問：你們有錢嗎？我自己悄悄存了一些我可以給你。

    夏暖笑了笑：不用了，我這里也有，阿城那里也有積蓄。你不要擔心。

    林知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靠坐在床邊，雙手抱在膝上仰起頭望向遠處。夏暖打了個哈欠，也挨著他坐過來將頭靠在他肩上。他們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被罰禁閉的日子，那時候兩個人都還稚嫩，夏之陽便將兩個人關在一處，他們倆就這么靠坐在一起，一邊在背后說著夏之陽的壞話，一邊遙想未來脫離夏之陽管束后的生活。

    如今，夏暖終于要離開了，而林知安卻仍然無處可逃。

    （我真蠢，居然上傳漏了一章，今天把三章都補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