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好人
過路的風透著初冬刺骨的冰寒,伴著他的尾音一絲一縷蕩進她心底。 江淼將緊握的拳頭藏進衣袖里,指尖深深插進柔軟的手心,成倍的疼意刺激她的大腦皮層。 她的眼前被一圈圈虛幻的光影遮擋住,灰朦朦的,不見一絲光亮。 原來人的心,是可以說變就變的。 毫無征兆的一句我累了我不喜歡你了就能輕而易舉的將人拽進深淵,不顧你的死活,不管你能否承受。 冰山崩塌時,過眼的溫暖都成了虛無的擺設,似泡沫般一破就碎。 江淼安靜的擦干眼淚,不愿在所謂的盡頭前,展露自己最狼狽最可憐的一面。 她舍不下自己的最后一點自尊,因為,她還得依靠這點僅存的尊嚴,把深陷泥沼的自己拉出那個危險的漩渦。 江淼站的筆直,目光定定的鎖在他臉上,輕聲開口問:你決定好了? 嗯。 好。 江淼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來,我同意分手。 紀炎盯著她的眼睛,盈盈水光,眼眶深紅,卻固執的不愿掉下淚來。 再怎么下定決心,可眼下這一幕烙進心底,依舊會撕心裂肺的疼。 江淼... 小姑娘扯開一抹苦澀的笑,她轉身超前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沉默良久,語氣難掩受傷,紀炎,你以前跟我說過的話,全都是假的嗎? 之前是真的。 男人低聲道:現在,也是真的。 唔.... 她輕聲應著,字音顫著哭腔,人一步步堅定的朝前走,只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早已淚流滿面。 淚水打濕下顎,白皙的頸上一條條濕痕源源不斷的滲進衣領中,溫熱的眼淚被冷風吹的冰冽入骨。 她恍恍惚惚的走到車前,機械化的啟動車? 直到車駛離街道,她緩慢停在路邊,一手痛苦的捂住胸口,趴在方向盤上嚎啕大哭,傾瀉自己所有的委屈跟難過。 她從沒經歷過失戀,她只覺得五臟六腑仿佛絞在一起,心窩子被一把尖刀狠勁狠出,鮮血濺滿整個胸腔。 那種疼,只有經歷了才知道,簡直生不如死。 紀炎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拳頭自始自終沒有松開,反而掐出深深的指痕。 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車尾消失的方位。 你母親的事,沒告訴她嗎? 身后突然竄出個人,紀炎側目,見原本應該離開的寧夏站在他身邊。 男人沒答話,自顧自的轉身往車里走。 寧夏叫住他,又說,紀炎,我覺得你這樣的男人,冷靜的有些殘忍。 男人停步,視線看向前方,幽幽道:所以我這種人,不值得期待,你也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知道.. 寧夏低頭,自嘲的笑,我照顧你母親這幾年,你對我心存感激,所以即使你清楚我的心思,即使你知道我打著送遺物的幌子來找你,你還是客客氣氣的接待,沒說一句讓我難堪的話,但我心里清楚,你不喜歡我。 紀炎轉過身,面色依舊冰寒,我們都是成年人,有些話我不說,你懂就行。 寧夏不死心的追問,那剛才那個小姑娘,你喜歡她嗎? 男人低頭默聲,半響才緩緩開口,喜歡這詞,太膚淺了。 寧夏苦笑,我明白了。 喜歡當然是膚淺的。 因為只有愛,才能配的上刻骨銘心。 絕大多數人失戀,宛如行尸走rou。 可對于身邊熟悉的人而言,江淼正常的,簡直有點不正常了。 她沒有一蹶不振,沒有滿腹幽怨,行為舉止跟常人無異,對待工作一絲不茍,合理安排運動及學習的時間,每天行程排的滿滿當當。 她臉上總是掛滿微笑,雖然那笑,堆的比哭還難看,就連李宸都心疼不已,有時間便拖著她出去吃飯聚會,想盡法子讓她開心。 江淼總是笑笑的拒絕,拍著胸脯宣稱自己啥事都沒有。 只是每到周末,她都會一聲不吭的出現在茉莉的小酒吧里,自己抱著酒瓶坐在角落里,安安靜靜的喝。 駐場的小哥哥有好聽的煙嗓,彈著吉他低聲哼唱英文歌。 她心底堵得難受,眼底卻沒有淚,目光呆滯的盯著橘黃色的射燈暈在小桌上的光圈,一動不動的保持這個姿勢,像個木頭人一樣。 茉莉實在看不下去,走過去將人抱在懷里,疼惜的說:想哭就哭,哭出來會好受些。 懷里的人兒小力搖頭,聲線輕飄飄的,不能哭,哭了就停不下來了。 淼淼,為了這種男人,沒必要這么折磨自己。 我沒有折磨自己.. 江淼昂頭,眸色濕潤,卷著幾分酒意,我只是害怕一個人待著,我知道不該,但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茉莉,你總說戀愛會讓人成長,可你沒說過,分手的時候會這么疼,我如果知道,我寧愿不要開始,我什么都不要... 茉莉霸氣的抱緊她,你要是氣不過,我找人幫你教訓他,只要你開口,斷手斷腳都成... 不要。 小姑娘倏地笑起來,傻乎乎的,你還不如給我介紹一些烏龜海歸,這個更靠譜。 茉莉被逗笑了,溫柔的摸她的頭。 淼淼,會好起來的.... 煙城過了一月,徹底進入寒冬,小雪紛飛,一下就是一星期。 江父月底又要出去公辦,歸期未定,于是,江淼回家吃飯的次數也變多了。 江母許是從茉莉那聽到什么風聲,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飯桌上一個勁的給她夾菜。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無法避免的,江母嘴里會時不時蹦出一些男人的信息,光是校長家的那個了不起的兒子,她聽的耳朵都生繭了,可她又實在提不起興趣重新去接觸一個人,所以每次都打個馬虎眼晃過去。 江母被敷衍幾次后又露出本來面目,咬牙切齒的罵她蠢,挑男人的眼光極其差勁。 江淼左耳進右耳出,也不同她吵,吃完便躲到書房里陪江父練書法畫畫,父女倆的感情倒是與日俱增。 只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江淼仍會失眠的睡不著,紀炎的微信她沒刪,不算多的聊天內容,她翻來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每次看完的心境都一模一樣。 兩人動心曖昧時暗戳戳的甜膩,到后來越來越簡短的信息,再到最后,整個聊天界面都是她一人的獨角戲。 她想,愛情的真諦也許便是如此。 如煙花般絢爛的開始,再到星光散盡,徒留一地黑灰。 又是一個周六,在圖書館看書的江淼意外接到外婆的電話,她特意從縣城來到市里,說是有個特別的飯局,想要江淼陪同。 她許久不見外婆,自是想念的緊,一接到電話便收拾東西往飯店趕。 外面洋洋灑灑的飄著雪花,冷風刮在臉上,跟冰刀似的。 她套上厚厚的羽絨服,帽子,圍巾,手套缺一不可,硬生生將自己裹成一個粽子。 推開包廂門,諾大的屋內只有兩人,衣著精致的外婆跟一位氣質優雅的女人。 這個女人江淼認識,如果沒記錯,她是外公一遠房親戚的孫女,比江淼年長幾歲,聽過是某知名醫院的護士,氣質好,相貌佳,舉手投足間十足的女人味。 囡囡,你來了。 外婆滿面春光的向她介紹,看看這是誰,還記得你吳吟表姐嗎? 江淼木訥的點頭,表姐好。 吳吟微微笑,柔聲細語,淼淼都長這么大了...上一次見她才十幾歲,一晃幾年,越長越水靈了。 外婆笑著附和,人長大了,性子也變得古靈精怪的,小時候那才叫乖呢。 說完,外婆招呼江淼坐她身邊,笑吟吟的壓低聲音跟她說:今天這頓飯特別重要,事關你表姐的終生大事,你待會機靈點,多說點好聽的話... 江淼眨巴眼,表姐要相親嗎? 嗯。 ....跟誰啊? 外婆神秘一笑,你見過的... 我見過? 江淼懵了幾秒,腦子開始飛速過濾一些男人的面孔,可還沒鎖定好目標,緊閉的包廂門再次被人推開。 然后,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倏地出現在她眼前。 棕色外套,深色長褲,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宛如定制款,稱的腰瘦腿長,內里的短T凸起胸肌的形狀,干凈的寸頭,輪廓剛硬的臉,目光堅定的近乎冷漠,只是當視線落在江淼臉上時,臉色微變,如吸盤般緊緊鎖住,再也挪不開。 自分開到現在已有一段時間,江淼以為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他,可當他真實的出現在眼前時,她的第一個想法,竟是逃跑。 因為光是瞧上一眼,她都覺得難受的喘不上氣來。 紀炎來時就知道今天是什么場合,老人家cao心自己的婚事已不是一兩天,尤其聽說紀母吞安眠藥自殺后更是急切的給他張羅。 她前前后后約了他不下五次,他每次都借故推脫,可誰知老人竟沖到市里來組這個局,他沒法,硬著頭皮只能來,不好辜負老人一片心。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屋里會多出一人,此時最不該出現的人,卻也是令他日夜牽掛的人兒。 他理智的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外婆,不好意思,下雪路滑,遲到了。 安全第一,不打緊。 外婆笑顏如花,快入座吧。 說著,她把紀炎安排到吳吟身邊的位置坐下,嘴里念叨著吃飯時要好好照顧人家。 紀炎本就是性子淡漠的人,尤其不擅長跟不熟悉的異性打交道,坐下來足足十分鐘,一句話都不說,碗筷也不碰,規規矩矩的坐著。 外婆一見他愣頭青的摸樣就好笑,剛要開口介紹,誰知他身邊的吳吟率先朝他伸出手,自報家門,你好,我叫吳吟。 男人低頭看了眼她白皙的手,又下意識看向隔了兩個位置的江淼,小姑娘垂眸玩弄手指,關注點完全沒在這邊。 然后,他輕輕握了下她的手,聲音很冷,紀炎。 外婆喜笑顏開,第一次見面多少會有些不自在,以后相處多了就自然了。 吳吟是市中心醫院的護士,跟你一樣,都是為人民服務的工作,你倆應該多的是共同話題。 話說著,胳膊捅捅一旁的江淼,囡囡,你說對不? 江淼板著臉細聲嘟囔,消防軍人那么忙,話都說不上兩句,哪有時間去找共同話題。 咳咳... 外婆差點一口氣沒吊上來,這丫頭,存心來搗亂的啊。 你這孩子盡瞎說,你外公就是消防兵,還不是跟我相濡以沫過了一輩子... 江淼好沒氣的說:那是外公為人正派有責任心,又不是全天下的解放軍都這樣,那運氣不好,說不定就遇到一些專門玩弄女人感情的混蛋。 囡囡! 外婆聽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這好不容易弄的局,再被丫頭攪和兩下,真就徹底涼涼了。 她沖江淼各種使眼色,這世上有好人就會有壞人,但我相信你紀叔叔一定是個正直的好人,對不對? 江淼本就憋著一股子氣沒處發泄,外婆又各種眼神攻勢,頗有幾分威脅的意味。 她索性脖子一橫,沒錯,他是天大的好人。 小人特別友好的為他正名,紀叔叔從來不會玩弄女人,他只會欺負小姑娘,欺負人家年少無知,青澀好騙,世紀大好人非他莫屬! 外婆跟吳吟聽的一愣愣的。 反倒是紀炎,眼神高深莫測,認真瞧,能瞧出唇角淺淺的笑意來。 這一出鬧得,再傻的人都能看出點不對勁的地方,外婆看著一臉憤恨的小姑娘,再看向男人面目表情的臉,歪頭困惑。 吳吟則眨眨眼,淼淼,你跟紀炎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我跟他一點都不熟。 她話風一轉,剛才是我胡言亂語了,你別當真。 江淼頭熱腦脹的起身,想來剛才一時沖動說出的真心話顯然攪了外婆的局,這下腸子都悔青了。 我學校還有事,就不陪你們吃飯了,祝你跟紀叔叔相處愉快,幸福美滿。 她撂下一句,也不顧外婆的吆喝,逃也似往外跑。 包廂門砰的一聲關上,一直沉默不語的男人也順勢站起身。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間。 (我家姑娘是不會沒出息的去哀求男人的) (喵不是幫老紀說話,但分手的原因遠比這個復雜,so...他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