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莊周夢蝶
01 莊周夢蝶
寶符睜開疲憊的眼睛,感覺身體像被大象踩過,軟綿綿的,呼吸都有點吃力。 五爪金龍滿繡的明黃錦衣讓她渾身一顫,是作為帝姬的蕭寶符內心的敬畏所致。她現在只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對平日里一直不怒自威的父皇,大胤的天子蕭業有種本能的懼怕。 蕭業未及弱冠之年御極,如今已有十余年,他為政勤勉,勵精圖治,兩年前還御駕親征,討伐了一直南下sao擾大胤的北狄蠻夷,逼得北狄俯首稱臣,還將十四歲的長子慕容項送與大胤為質。 榻邊的胤成帝蕭業以為寶符感覺冷,又替她掖了掖錦被,他以手背試了試寶符如玉般光滑潔白的額頭,已經不再那么燙了,心中一寬,但從昨夜一直衣不解帶看護蕭寶符的疲憊并沒有沖走他的怒氣,此時看她安然無恙了,一直按捺的怒火又呼呼的燒了起來。 蕭業劍眉微皺,頭上九龍金冠凜凜生威,本來嚴肅的臉上更是冷若冰霜:符兒,你明年及笄,怎么還如此胡鬧!邀月池是你嬉耍的地方嗎?這次還好巽安候看到,下次呢!你若是再有什么好歹,朕也不必費勁救你,只讓毓麒宮的宮人隨你一道填了邀月池便是! 胤成帝此話一出,毓麒宮的一干奴才連同一旁候著的太醫全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嚇得大氣也不敢出,有的膽小的已經抖若篩糠,眼看要厥過去。 寶符見父皇怒視自己,聲音雖不大,卻像冬日的過堂風刮過骨頭,冷得人直縮脖子。 她嚇得不敢出聲,只是擋不住鼻子發酸,杏眼涌出幾顆圓滾滾的淚珠來,但不敢哭出聲,抿緊了嘴,樣子好不可憐。 蕭業看女兒可憐巴巴的樣子,想起自己從小沒對她說過重話,心下有些不忍,但面上還是冷肅:說你幾句,你倒委曲上了,難道還不知錯? 寶符當然委曲了,她獨自去廢宮的邀月池不是無緣無故,乃是聽了毓麒宮的小太監私底下嚼舌頭,說自己的生母安貴人并非病死,而是沉湖自盡,就在十四年前的邀月池。 邀月池如今是冷苑禁地,她昨日避開宮人,尋到邀月池邊,那里荒草叢生,已經好多年無人打理了,她正為生母之死暗自傷神,突然感覺被人在背后推了一把,一下子跌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 此時正是冬至,寶符一入水便失了知覺,好在巽安候,也就是北狄世子慕容項,無意中見到了偷跑進廢宮的蕭寶符,才得以救她一命。 安貴人當年是皇后宮中的宮女,被皇帝臨幸后懷了蕭寶符,蕭業當時不過十九歲,十分寵愛這個唯一的女兒,在安貴人薨后,把蕭寶符接到自己的勤政殿親自撫養,連去上書房批折子也帶著,寶符在父皇身邊長大,倒與自己的嫡母皇后娘娘不親,直到兩年前蕭業親征,寶符才住進皇帝賜給她的毓麒宮。 后來蕭業得勝歸來,皇后進言說帝姬年歲漸長,總住在天子寢宮著實不妥,故而寶符此后就一直留在毓麒宮。 寶符暗暗心驚,恐怕這次害她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皇后,她害死自己生母后偽裝成自殺,現在又故意透漏消息,引她去邀月池好置她于死地,還好她命大,不然現在已經喂魚了。 寶符想,姬皇后是太子生母,地位穩固,娘家又是大胤最顯赫的姬氏一族,為何卻對自己一個沒什么威脅的帝姬如此厭惡,難道安貴人生前做了什么觸怒皇后的事,讓皇后恨屋及烏? 寶符腦中電光一閃,想起自己此次的攻略對象是蕭業,莫非父皇對自己真的有什么想法,被姬皇后察覺,所以要除之而后快。 這個念頭讓寶符不由自主的瞟向床邊的皇帝陛下,把被子拉高了一點。 不會吧,自己還是個孩子,雖然十四歲在古代也不算小了,但蕭業不會對自己的女兒有什么想法吧?想到自己從小與父皇朝夕相處,睡在一處吃在一處,對父皇一直都是滿滿的孺慕之情。如果他真有這方面的特殊癖好,自己真不知是高興還是發愁。 寶符糾結萬分,她的理智告訴自己蕭業又不是真的父親,沒什么不能接受的,但她的靈魂在蕭寶符記憶的影響下卻在不斷抵抗,把蕭寶符的思想加諸在自己身上。 寶符胡思亂想,烏黑的眼珠子轉來轉去,蕭業在一旁看的惱火,這孩子,敢情還是沒把自己的教訓當回事!落水后燒成那樣,自己放下政務不眠不休的守在一旁,直到現在才退了燒。 看來自己以前確是太嬌慣她了,現在連父皇的話也聽不進去。 他沒等寶符辯解,就下令封了毓麒宮宮門,讓寶符在宮里靜心思過三個月。 三個月,真是愁煞了寶符,她不能見到蕭業,就連和他產生感情的機會都沒有。但她又有一絲心安,因為BIAJ系統完美的記憶同步,兩種感情雜糅,她漸漸快分不清自己是誰,自己到底是游戲玩家韓寶符還是大胤的帝姬,而蕭業到底是一個BIAJ的虛擬人物,還是寶符深深依戀又敬畏的父皇? 缸中之腦,或者說莊周夢蝶,這種深奧的哲學問題從來都不是寶符這個理工科的腦袋擅長的,所以她快刀斬亂麻,決定從另一個關鍵人物慕容項身上下手,他對自己的危險性不高,還救過自己的命,她想看看這個未知變量會不會對環境造成影響。 慕容項雖被封做巽安侯,實則是個空銜,沒有封地食邑,被拘在皇宮中,看似衣食無憂,但毫無自由可言,某種程度上蕭寶符與他同病相憐。 蕭業禁了寶符的足,但擋不住寶符偷跑出宮的步子,皇后掌管內宮,對毓麒宮睜只眼閉只眼,巴不得蕭寶符再出什么事情,是以毓麒宮的宮人也沒幾個真對帝姬上心。 寶符一路走到御花園,她不知巽安侯的殿宇在何處,聽說巽安侯無事會來此閑游,所以干脆守株待兔。雖是隆冬,園中并無百草凋零的頹態,反而有緋紅的臘梅盛開,暗香浮動,寶符被美景陶醉,忘了這里的一切可能只是場景建模師的幾行代碼。 可惜5A級的游戲難度不是說著玩的,寶符還沒陶醉半天,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冷斥:太和,你越發長進了,陛下要你閉門思過,你敢抗旨不尊,藐視圣躬? 寶符心里一涼,不好,偏偏遇上最不想見的人,皇后怎么在這,莫非跟蹤自己不成? 她不知道自己順利溜出宮本就是皇后授意,好借機治她個大不敬之罪,最好一病不起,再不出現在蕭業面前。 寶符沒想到這些其實情有可原,只因系統之前早就隱藏了她的許多關鍵記憶,還讓她的心理年齡與劇情中的蕭寶符差別不大,是以現在的她不過是十四歲孩童的心性。 當然她不可能記起已經不記得的事,否則定會在心中詛咒費燃這個罪魁禍首一萬遍。 姬皇后從鳳輦上由宮人攙扶著款款而下,朱紅寇丹鮮艷奪目,鳳冠下的姝顏帶著一絲狠厲,讓她姣好的面容看著又老了幾歲。 寶符對皇后的恐懼比蕭業更甚,只因蕭業在外征戰的幾年,皇后經常以各種嚴苛手段整治自己,她后來向父皇訴苦,反而被斥責,說她嬌蠻任性,目無尊長,皇后此舉乃是用心良苦,她最終只有暗自垂淚。 她知道自己此時求饒毫無意義,索性跪下乖乖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