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別扭的小孩是逃跑的膽小鬼
6.別扭的小孩是逃跑的膽小鬼
我的嘴巴被絲綢質感的手帕捂住，沒有掙扎就隨著那雙手進了墻角，接觸到臉頰皮膚的手指十分細膩。 不算熟悉但一定很難忘的氣息從身后覆過來，幾乎將我包裹住，這種辨識度過于高的香氣只能是陳隱學姐。 我沒有絲毫懷疑，因為她很快就貼上我的耳朵，像那天在病床上俯下身貼上來一樣，濕潤的氣息吐在我的耳廓，有些癢，癢得無法忽視，讓我又燒了起來。 她小聲的說些什么，好像要我安靜。可不需要她說，我早就愣到一動不能動了。 聽到她的聲音，我莫名松了一口氣，可發(fā)現身后的人是盤踞在我腦海，讓我分神一整天的罪魁禍首，我又立刻繃緊了身子。 她貼著我這樣近，要我怎么呼吸啊。 我沒注意聽她說了什么，聲音太模糊，我的腦子也一團漿糊。她見我一直沒有反應，把我放開，一臉疑惑地轉到我面前，又重新問了我一遍: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啦！ 我激靈了一下回了神。 我被人追了，追殺！她一臉認真，眉頭都皺了起來。因為仰視，眼睛瞪得很圓，看上去有些可愛。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似乎真的有人在追她。我下意識跟著這種氣氛又緊張了起來。 我跟你說哦......哎呀，追上來啦！她沒把話說完，拉起我就朝著一個方向狂奔，我根本看不到她說的追上來的人在哪兒。 從見到她開始我都是一臉懵的狀態(tài)，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一句話就莫名其妙被她拉著一直跑。 我也在疑惑，她明明很瘦，怎么體力會這么好。我都開始氣息不穩(wěn)，可她卻還在一直跑，就像后面真的有什么緊追不放一樣。 可我忘記了在被她拉起之前我的氣息就已經亂了。 最后我們爬了一大截樓梯，停在了一座行人橋上。她放開我的手，彎下腰撐著膝蓋大口喘氣。這座橋有些舊，但是很高，鐵質的欄桿底下和邊緣都有些生銹。 她站起來后毫不在意地把胳膊搭在上面，向下看去，平靜得就像看風景。 不對，她就是在看風景。 我還在調整呼吸，順便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A城其實很大，來到這里之前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根本沒有功夫記路，這里對我來說完全就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是完全反的方向。 這里很美吧。 她突然開口，打破了我剛升起的不安和焦慮。 她轉過身來和我對視，仰著腦袋大大方方等著我回答。我還沒找回嘴巴的使用權，所以現在跟她大眼對小眼十分尷尬。 大眼是她。 忽然她又笑了。跟我在一起塊兒的時候她總是笑著的，嘴角沒有下來過，眼睛也是彎彎的。笑完之后問我為什么不說話。 我說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很奇怪吧，突然被我拉到這個地方。她說。 有一點。我呆呆地回答。 哈哈，有一點啊......她若有所思地轉過頭，繼續(xù)撐在欄桿扶手上往下看不過這里風景確實不錯哦。 聲音像是被風吹走了一部分。我站在她身后看向下面，現在是晚高峰，車流很多，人也很多，天色漸晚，城市里的燈陸陸續(xù)續(xù)亮起，真的很熱鬧。今天之前，我從來不知道這座城市是這樣的。 確實，很漂亮。我的回答還是很干。 不過她不在意，轉過頭來很高興地跟我說:是吧是吧，這是我的秘密基地哦。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躲到這兒來，這上面沒有一個人，但只要低頭就可以看到所有人。 確實是這樣，明明到處都是人群，可在這座橋上卻只有我們兩個。 她的興致很好，眼睛更亮了。 你是第一個被我?guī)У竭@里來的哦。她語氣很得意。 她改成向后靠在扶手上的姿勢，手臂依舊散漫地搭在上面。看著我，語氣和神情卻不再漫不經心: 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什么？ 你考慮得怎么樣了她干脆湊到我面前做我女朋友怎么樣？ ...... 我果然又沒出息得紅了臉。 支支吾吾地:不.....那個，不行......我們不......結結巴巴完全不知道在說什么。 好啦我不逼你。她又換成了無奈的表情，似乎要勉強放過我。 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樣？ ......根本沒有區(qū)別好吧！ 我覺得，我這兩天的無措失態(tài)，完全是因為我從前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應付不來也是情有可原。只要我冷靜下來，總能找到解決辦法的。 我閉了閉眼，深呼一口氣，在開口時已經下定決心，我正視她，萬分認真: 程穎學姐，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這些東西不是兒戲，希望你不要那么...輕易和草率地就提出喜歡和交往之類的話。 況且，我們都是女生......這樣子不行。 為什么女生就不行？她很真誠地發(fā)問。 我..... 我確實是一個很死板教條又無趣的人。從小的家庭教育告訴我，我不可以早戀，不可以不認真對待學業(yè)，家里更不可以出現同性戀。 我真的有認真思考過自己到底是不是gay，但我沒有戀愛過自然想不出結果?？晌夷芟胂蟮揭粋€同性戀將來要走的路會有多難。 所以我對她說:學姐，我們才認識兩天，根本都不了解對方。我們以后會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家庭。會結婚生子，有自己的丈夫，愛人。這是大部分人應該走的人生路線，起碼是我自己早已經計劃好的未來。所以......所以不要因為年少的一時沖動就去做一些會后悔，會影響整個人生的事情吧。 這是我第一次拒絕別人，即使是對方看上去明顯是開玩笑的告白，我也希望能夠認真地對待。我說話真的很沒意思，所以才沒有朋友，沒人喜歡，就算是她也一定會覺得無聊，立馬放棄的吧。 憑什么她由著我說完一大堆廢話人一輩子這么短，要一直循規(guī)蹈矩地活著不如去死呢。 我張了張嘴，卻被她用食指堵住。她抬眼從上往下打量著我，是我熟悉的那種打量，卻沒有絲毫惡意。 我喜歡你，所以要跟你在一塊兒，這是多簡單的事情。怎么就能被你整出那么一堆狗屁不通的道理。我還比你大誒，你是在教育你的學姐嗎？她看不上我那些刻板的話，卻非要反駁。 不是...... 她又打斷:況且我哪兒有不認真？我認真的很。我喜歡你，就是認真的喜歡。一見鐘情也是情，我對你有情，明明你也是的。 不，我......我急著想否定。 哦，將來你要結婚的。她佯裝醒悟，然后突然湊近。 又是耳朵，我從沒發(fā)現過我的耳朵可以敏感到這種地步。 可你怎么知道。她緊貼著，聲音很輕，熱氣進入耳洞，我的大腦都被蒸暈 你將來擁有的，不會是一個妻子？ ...... 我的臉真的已經不能再燒了！ 我想把她推開，可她卻先一步跳遠了，仰著頭看著我，滿臉的狡黠。而我被她成功戲耍，羞得不知道往哪兒鉆。 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她果然馬上又笑開了。還是一副不著調輕浮的樣子。 到底哪里認真了，這是認真的樣子嗎？根本不能讓人信服好嗎。我忿憤地想。 我甚至因為她的戲弄有些生氣:程穎學姐，你不要再開我玩笑了，這樣真的不太好。 我從來沒有拒絕過別人，本來還擔心會不會傷害到她的。 我沒發(fā)覺我的不高興已經寫在了臉上:總之，非常抱歉，但是我們真的沒有可能。非常感謝你的喜歡，但拜托請快些忘記吧。 不要。她不死心。 別再說了她阻止我開口除非是答應我的話，不然就不要再說了。 你才是誒，不要那么草率地給人家判死刑。我現在不需要你的答復，我本來就準備先追你一段時間了。所以你現在的所有拒絕全都不，能，算。她說得很理所當然。 不管你現在是真的不喜歡我，還是口是心非，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都無所謂。 因為我啊，會讓你愛上我的。你一定會心甘情愿無可自拔地想跟我在一塊兒。 她眨了眨眼睛，臉上寫著勢在必得勝券在握。 而且，她又放低了聲音，語調突然變得黏稠惑人我們還可以一起做很多，很，快，樂的事哦...... 不要這樣子了。我握住她的肩膀輕輕推開她。 真的，不要這樣了，我其實都不值得被喜歡的。 她被我推開了也不退怯，一味地認定:記住哦，我不會放開你的。 我們幾乎對峙了起來，這一次兩個人互相對視，但是雙方眼中都是堅定。 即使我的堅定有些強裝，即使我握住她肩膀的手有些顫抖。 打破平靜的是旁邊商場大屏上響起鐘聲，隨后自動播報著:北京時間下午七點整，離我平時回家的時間已經晚了一小時。 我突然清醒。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又脫離了我的控制，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的生活本來就應該平淡無趣的，這種不穩(wěn)定的感覺太糟糕了。 我沒有時間再與她爭論，也知道大概再怎么說也是徒勞。我又一次低聲道歉，便快速往橋下走。 我邁步比平時還大，她沒能反應過來我就已經走了一半樓梯。她追不上我，只好趴在扶手上朝下喊我。 你起碼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回過頭，看到她半個身子都彎出了欄桿，初秋晚風起來了，把她披散著的長發(fā)都吹到一個方向，有幾綹貼在臉上，有種凌亂的美感。 同樣揚起來的還有她有些短的裙角，我站在下面看到她修長的腿，小腿很直，穿著白色的筒襪，大腿看上去有一些rou感，同樣白得不像話。 不像話的明明是她，把裙子改那么短，已經入秋了卻還露著大腿。女孩子不知道要保護好自己嗎？ 我心里不高興，可又沒辦法不看她。 夕陽已經落到最低處，馬上就要消失不見，可這個時間她卻像融在了這片紅霞里，被陰影遮住的部分是紅色的，左側飄起的黑發(fā)也染了紅，臉頰上帶了紅，嘴唇也紅得過分。不是夕陽照到了她，是她在夕陽中出現了。 她怎么那么好看，那么適合紅色。我想起在她身上聞到的香氣，似乎是很淡很淡的玫瑰，也是紅色的，圍繞在她身上的，像這副場景一樣夢幻的。 我看著她，忘了抬腳，也忘記說話。 我要你的名字啊！喂！她以為我聽不到，又提高音調喊了幾遍。 我張了張嘴。是想回答她的。 想說一句，程穎學姐，你真的好漂亮。 我早就看到了，她今天帶了銘牌，上面寫著2年b班，程穎。她叫程穎。 我終于知道你的名字了啊學姐，醫(yī)護室那天你剛好沒帶，今天看到了真是太好了。 可我干嘛耽誤人家呢。 說什么計劃好的未來，不能早戀，不行，不可以，這些都是廢話。實際上我根本只是不想耽誤她而已。 我可能真的是同性戀吧，可是就算是，這件事也要埋藏在最深處直到死才行。同性戀沒有錯，可是它不能被接納和容忍是事實啊。我們都那么年輕，根本承擔不起那樣的壓力和后果的。 所以就當做是夢吧，像昨天一樣，荒唐無聊的夢吧。能夠跟這么好看的女孩子說上話已經夠幸運了，這種機會以后肯定都不會再有了。以后應該都不會見面了。 我轉過身不再留戀繼續(xù)往前走，甚至跑了起來。 我叫葉楓。我在心里說。 葉子的葉，楓葉的楓。如果交換名字的話不說清楚哪兩個字會很苦惱的，一定得講清楚才行。 我好想告訴你的，程穎學姐。 如果我們能夠成為朋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