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惡劣的人

    chapter   04

    藺竹則到班上，人還沒進去，書包就先被搶走了。

    明奉高中沒有什么早讀課。

    老師教學相對自由寬松更注重學生的全面創新發展，明奉有國際部，但是也存在那種國內外考試兩手準備的同學。

    明奉學校里大多是中產階層家庭，大家都不是很在成績這些事情。

    在正式上課之前，藺竹則敲了敲還趴著謄答案的許梁，好了沒，還有三分鐘。

    許梁隨手勾了勾，他笑嘻嘻地抄起卷子拍給清瘦挺拔的男生。給！你趕緊去交差。

    藺竹則摞好數學卷子就走出教室。

    他在五樓。

    一般去辦公室都是從早上來的東走廊走，今天他猶豫了一下，繼而果斷地選擇了較遠的西走廊。

    繞遠一點。

    叢菱的教室就在東走廊旁邊。

    一路走下來，藺竹則時不時對認識的同學點點頭，其他人都認識他，大家覺得他有點冷。

    藺竹則并不是不善言辭，相反男生身姿清瘦也格外挺拔，瞳仁黑亮堅定，似乎沒什么東西能讓他折腰。

    很多女生都私下偷偷評價藺竹則，認為他只是純粹地高傲罷了。

    藺竹則走到二樓樓梯口，碰到一個一班的男生。

    喬吉是個大大咧咧自來熟的人，他高一和藺竹則是一個化學老師教的，他自然地認為和藺竹則是好朋友。

    藺竹則！喬吉上樓來是找人的，剛好看到他打個招呼。

    藺竹則的腳步頓了下，冷靜地睨了他一眼。

    他認識這個人，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喬吉和叢菱一個班級，他們曾經一起并肩路過他，只不過喬吉很熱情而叢菱無視他。

    藺竹則淡淡地回應：早啊，喬吉。

    早！喬吉笑嘻嘻，我還想問你來著，上次換班之后，簡安然是在哪個班啊，馬上要申報匯演節目，我來問問她愿不愿意當主持人。

    藺竹則想了下，應該還在樓上。你可以去找找或者再找人問問。

    喬吉看上去很急，跑上樓梯：謝了！

    等到藺竹則從西走廊下來到一樓，他的余光瞥到一樓的位置，沒什么人出來。

    他暗暗松了口氣，把卷子送到辦公室就按原道離開了。

    -

    叢菱當然是不想出門的，因為昨天考得卷子下來了。

    她的成績不太理想。

    叢菱的成績在班上是前幾名，在年級里就是前幾十名左右。

    和其他人一樣，她沒有那么在乎書面成績，這并不能代表一個人的優劣。

    她愿意付出一點點時間和精力去維持這份優秀，是為了得到父母的贊賞。

    以前，即使有兩三次發揮失常，叢菱也并不刻意為難自己，她更愿意花時間去期待未來的成果。

    叢菱有資本不追究自己偶爾幾次的錯誤。

    她也很理智地對待這些。

    只是這次。

    不一樣。

    對比之前，她甚至努力過，緊張過，最后卻換來一個不如意的結果。

    成本與收獲不成正比，叢菱明明不該犯這種錯誤。

    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心情極其不佳，細眉微皺，極淺的雙眼皮，眼廓很深。

    面前的紅色數字有點刺目，叢菱那雙腿伸直，隨意地搭在前座椅子上，不太爽地嘖了一聲。

    前桌江晶感受到椅子被后拉，她捋了下自己圓潤的短發發型，煩什么呢？

    叢菱揚了下下巴：你呢？

    江晶看了下明顯比自己高的分數，她咽了下口水，有點哀怨：我考得還行！

    江晶：你之前考差明明就不在乎，這次怎么這么不高興。

    叢菱輕輕嘆了口氣，秀直的腿放回來，把書整理好，卷子隨意夾住響起折紙的清脆聲：就是覺得不值。

    不值什么？

    不值什么呢。

    叢菱撐著自己的下頜，懶散極了。

    當然是不值她為藺竹則那個人花了那么多心思，竟然全部白費。

    為了表示她自己更好，她第一次熬夜復習，失眠好幾晚，結果他順利地住在了她的隔壁，真正成為了她的哥哥。

    并且學校系統里公示的優名榜單上，一如既往地，還是藺竹則。

    叢菱看著手機屏幕，熟悉又討厭的三個字讓她忍不住發笑，水紅唇角的弧度微諷。

    江晶等不到回復，忍不住拽她的手來回搖擺提醒她回神。坐在靠窗位子的叢菱幾不可查地嘆氣，收回手肘，正要坐直。

    余光卻忽然通過幾凈的玻璃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獨自一人，走路冷漠。

    江晶不知道叢菱在發什么神，迫不及待地伸手在她眼前搖了搖，你傻了？

    男生走遠了，她也挪回視線，叢菱自嘲說道：還真有點。

    江晶啊了一聲，好奇問道：你剛剛看什么呢？

    叢菱眨眨眼睫，語氣輕松：沒什么，就是在思考要是我花了那么多時間來看書結果還是不好，那這么不值的事情，我干嘛要做。

    你說的對。江晶不知道叢菱真正糾結的是什么，但學渣的她也很認可這番話。

    上課鈴響。

    所有人作鳥獸散，各自回到座位上。

    叢菱拿出這堂課的筆記，她的男同桌及時從后門竄進來在最后一課落座。

    只不過他的動作大了點，撞到了叢菱的胳膊。

    葉峻壓低聲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叢菱笑著搖頭，沒事。

    兩人一年同桌說話很少，葉峻有女朋友，他倆也不方便經常交流。

    叢菱也不是很在乎。

    畢竟，家里有一個哥，就夠她煩的了。

    早上的這堂課是英語課，所有知識點叢菱都會。

    看著英語老師密密麻麻的板書，耳邊是喋喋不休的念叨，叢菱垂眸看自己的筆記，忽然有點出神。

    這幾天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時刻都充斥藺竹則的存在。

    她的腦海里幾乎是止不住地浮現出好多回憶，她跟藺竹則自認識開始幾乎所有的事情。

    一連串。

    如果簡單用兩個字形容，那應該是混亂最合適。

    叢菱第一次見藺竹則是在開學典禮上，男生作為學生代表眉目清秀。

    叢菱站在人群中正和旁邊的女同學聊天，她就記得說著說著，那些朋友漸漸不吱聲，眼睛卻比之前亮了幾分。

    叢菱好奇跟著抬頭順著女孩子的視線望過去，正好瞧見臺上藺竹則。

    黑壓壓的一片人，叢菱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男生側身站立在演講臺前，角度對著這個班級的角落。

    隔著人群，叢菱恰好和朝這邊演講的藺竹則視線相對。叢菱挺驚訝有男生骨相生的這么好，她愣了一秒隨即反應過來彎眉對他笑。

    那時還是高一，是很友好的對新同學的笑。

    臺上的男生神色自若，冷淡地挪來視線，高傲的模樣仿佛沒把她放進眼里。

    此刻的他在脫稿演講，男生的聲線清冽平淡，叢菱正好聽到他背到以后請多指教。

    當時的叢菱還不認識這個人，她站在底下遙遙看藺竹則。

    只覺得他的確耀眼，怪不得能被人輕易奪取別人的注意與目光。

    可能從最開始的那一句以后請多指教，還有她對他最初的判斷，就已經早早定下了他們之間的孽緣。

    而之后的一兩年，叢菱大致聽說過這個人，但她不太關注什么年級好學生，她擁有的東西太多，她不需要這種東西傍身，自然也不在意得主。

    叢菱真正瞧他第一眼，是那天晚上在酒店吃飯

    她父親把藺竹則這個人正式領到了她的面前。

    叢菱永遠記得她爸那天的第一句話：

    叢菱，這是云阿姨的兒子，藺竹則，你叫哥哥就好。

    叢菱當場氣懵了，她根本沒想到真的會有這么一天。

    她就愣愣地看著藺竹則站在那個寒酸女人的身旁，乖巧地喊她爸爸：叢叔叔。

    藺竹則喊完就看她，也不知道有沒有認出是一個學校的同學，他看了一眼又很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男生的聲線冷又淡，意外夾著幾分局促，一字一頓：叢菱。

    他那便宜媽在一旁費勁地說瞎話。

    叢菱沒聽，自己一個人用三分鐘反應過來狀況，隨即擺臭臉，差點把桌上所有的東西都砸掉，她把茫然的藺竹則推到踉蹌，摔上門最后給他們甩了一個憤怒的背影。

    他們的第二次碰面，快速也模糊。

    耳畔英語老師的說教沒停下，叢菱聽得頭疼，忍不住捏捏太陽xue，捂住耳朵，開始安靜地抄筆記。

    有了物理隔離，叢菱手里握著筆桿，思緒終于漸漸跟著飄遠變亂。

    之后呢？

    之后大概就是，叢菱發現她自己什么也改變不了，頑劣如她，叢菱改變主意親近藺竹則。

    漸漸地，叢菱才發現他這個人的有趣好玩。

    她可以故意把湯面打翻，guntang的汁水濺到藺竹則的身上，燙出紅印的他默默拿衣角擋住，然后在大人面前裝作什么也沒發生。

    背后卻被她撞見在洗手間里用冷水一遍遍淋澆傷口。

    飯桌上遇到討厭的人，叢菱也可以在桌下偷偷地狠踩一腳那人的裙子，灰垢洗不掉，只要叢菱看一眼藺竹則，他就站起身向那人道歉，禮貌地說是他不小心踩到。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了不同的解決方法。

    她的作業可以不寫，第二天醒來，練習冊上就是滿滿的正確答案。旁邊的垃圾桶里是幾張模仿她字跡的廢紙。

    叢菱心情不好，但還是要對別的同學笑到臉僵，對象一換成藺竹則，她就可以不再偽裝。

    她認為自己所有的壞情緒都是來自于藺竹則這個人，她理由當然地為自己找借口，她也可以把這些情緒全發泄在他的身上。

    叢菱對他總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她想把這個人干干凈凈的校服弄臟。

    她總是，想把這個總是垂首默默看她的男生撕掉。

    尤其是那雙極其干凈無辜的眼睛。

    想讓人蹂.躪。

    課堂上的叢菱表面安安靜靜，心底里卻已經翻滾了個透，她默默看自己不自覺謄寫在筆記上的單詞。

    Destroy   ,   possess   ,   dominate   。

    叢菱垂眸定定看了幾秒，最后忍不住重重合上本子，要求自己認真聽課。

    她確實是惡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