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
第四章 死亡
炎熱的夏天,虞紫穿著長袖衣服,除了臉和手,全身沒有裸露出來的皮膚,可即使這樣,也擋不住魏山對她的小動作。 一天午后,周淑惠將洗好的濕衣服掛在晾衣架上,虞紫心神不寧地寫著作業。 虞紫猶豫了許久,用微弱的聲音,試探地說:魏叔叔帶我去公園玩的時候,他靠得很近。 周淑惠沒在意,輕飄飄地回應:那是在魏叔叔關心你,魏叔叔把你當成親閨女,你一定要聽話懂事。 她停下筆,欲言又止,想說的話很羞恥,難以啟齒。 她十分苦惱,撓了撓頭,還是戰戰兢兢地說了出來,可是、可是他總是往下邊摸,很不舒服。 怎么可能?周淑惠難以置信地笑了笑,你想得太多了。 以魏山的人品,絕對不會對孩子有不好的心思。況且,哪個男人會對她這樣的小姑娘感興趣?相貌平平,哪里都沒發育,就是個很普通的小孩子。想來,同班的男同學都不會追求她。 虞紫沮喪,不再開口說話,繼續寫作業。 周淑惠見虞紫一副郁悶的模樣,皺了皺眉,暗自思忖。 孩子本就抵觸魏山,再加上從未跟男人在一起生活,對魏山關愛的舉動感到別扭也是正常的。 她晾曬衣服的動作慢了下來,躊躇了一會兒,對虞紫說:不要說出去,該讓別人誤會了。 哦。虞紫空洞地回應了聲。 緘默無言。 需要晾曬的衣服已經掛好,只剩下兩條內褲,周淑惠將這兩條內褲搭到晾衣架上。 一條是自己的,一條是孩子的,兩條內褲的款式相似,分不出成人與兒童。 外邊的風吹了進來,衣服輕輕飄搖。有一瞬間,周淑惠堅定的念頭產生了動搖。 她低聲說:在家的時候,衣服別穿得太少。 知道了。虞紫聽話地點點頭。 ------------------------------------- 一個星期后,周淑惠心臟病發作,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了心跳。 虞紫聽到這個噩耗的時候,她還在上課。 mama早年勞累過度,心臟一直不好,她是知道的,可是mama從來不當回事,也沒有表現出來,漸漸地,她也沒在意了。 是不是最近因為魏山的事,常常惹mama生氣,導致了mama發作心臟病? 她心里自責、愧疚。 她想哭,可mama的去世太突然了,她不敢相信,像是在做夢,糊里糊涂的,根本哭不出來。 直到看到冷冰冰的遺體,她的情緒完全失控了,放聲大哭,淚如泉涌。 mama一輩子過得很苦,她是家里的老大,從小到大都在不求回報、渾渾噩噩的付出,像是幫家里做農活,照顧弟弟meimei。 mama想上學,或者是去城市打拼,但家里人不允許,安排了相親,認識了爸爸,很快結婚了。 那時候爸爸在上大學,很少回家,即使mama懷孕了,爸爸也沒有關心過mama,只在給還在肚子里的她取名字時,回來了一次。 在長輩取得名字里,爸爸選擇了虞子,長輩們的寓意是育子,生育兒子,不過爸爸將子改成了紫。 那時,mama才知道,爸爸在學校處了一個對象,那個女孩的名字里有紫這個字。 長輩們拆散了爸爸和那個女孩,爸爸氣得離家出走。 mama委屈地想要離婚,所有人都在勸mama,為了肚子里的孩子,為了家庭忍下去,以后就好了,他肯定會回歸家庭的。 mama忍了下來。 后來,mama難產,為了生下孩子,差點沒命,也因此再也不能生育了。 因為她是個女孩,mama沒有了生育能力,爸爸有了理由離婚,勸和的人很少,爸爸和mama很快離婚了。 再后來,mama的娘家要把mama嫁給一個殘疾的老頭。mama放棄了一切,帶著年幼的她,來到城市里打拼謀生。別人是背井離鄉,mama是走投無路,而爸爸拋棄了過去,成為了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師,還因為救了一個溺水的學生,登上了新聞報紙。 那時,她才知道,這是她的爸爸。 那時,mama白天做清潔工,晚上出去撿廢品換錢,有時候會拿賣廢品的錢給她買冰棍吃,雖然日子很苦,但是開心的。 她記得有一天晚上陪著mama撿瓶子時,她惋惜又憧憬地說了一句,你當初要是沒嫁給我爸該多好啊! mama當是玩笑話,漫不經心地回了句,沒嫁給你爸,哪來的你? 那就不要有我,你過得開心就行。她脫口而出,天真又誠實。 mama一怔,重復著把空瓶子扔進編織袋的機械性的動作,忽然笑了笑, 這輩子咱娘倆有緣,拆不散了,只能認命了。等下輩子吧,下輩子就沒這緣分了。 說著,去遠處撿瓶子,她看到mama偷偷地抹眼淚。 記憶在腦海里回放,一陣風吹過,帶走幾片白色的花瓣。 虞紫看著墓碑上的令人肅穆的黑白照片,默默流淚。 她一直覺得下輩子是很遙遠的事,現在也是這樣認為,只是那份遙遠不再屬于兩個人了,而是她一個人的了。 她再也沒有mama。 她再也吃不到mama做的飯了。放學的路上,再也不用放慢腳步,抱有mama會接她放學的希望。 她希望這只是一場夢,然后被mama催促起床的聲音叫醒。 可惜,這是現實,以后只能在夢里聽到mama的聲音,但她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夢到mama。 她失聲痛哭起來。 可憐的孩子。一個女人悲慟地抱住了她,那是mama的同事王雪阿姨。 魏山走遠了幾步,背對著她們,像是在擦眼淚。 王雪看著他的背影,更加揪心。這段時間一直是他在cao勞淑惠的后事,盡心盡力,又為淑惠買了一塊很貴的墓地,想來,他對淑惠的感情一定很深。不過他作為一個男人,不能像像小孩子似的大哭,只能忍下來。 王雪安撫好虞紫的情緒,心疼地走向魏山,還好嗎? 魏山轉過身,一副很疲憊的樣子,強扯出一抹微笑,我沒事。 王雪輕聲說:孩子這么小,就沒有mama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雖然沒你那么厲害,但能幫上忙的地方,我肯定會幫的。 她漸漸哽咽,明明想安慰他,可卻忍不住地哭了出來。 魏山溫柔地遞給她一張紙巾,淑惠能交到你這么好的朋友,我替她感到高興,謝謝。 王雪怔怔地接過紙巾,以前只是知道他人好,想不到他會是這么的體貼,溫柔似水,極具修養。 魏山看了一眼哭到呆滯的虞紫,一臉憐惜,不過,我打算帶著小紫去別的城市生活,她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這樣也好。王雪點點頭,含淚的眼中不止欣慰,還有艷羨,你和這孩子沒有血緣關系,也沒相處多長時間,就主動擔起了照顧她的責任,淑惠能找到你這么好的男人,真是三生有幸。 魏山堅定地說:淑惠臨終前把孩子托付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一股暖流涌到心頭,王雪暗自感慨,真是個讓人有安全感的男人!能和這么好的一個男人在一起生活,一定很幸福。可惜淑惠走得早,享不了這樣的福氣了,她這輩子也和這樣的好男人無緣了。 王雪悲嘆了聲,忽然發現他的額角有一處傷口,忍不住上前一步靠近他,關心地問:這是怎么弄的? 她欲要伸手檢查傷口,魏山禮貌地避開了。 沒事,不小心磕到了。他云淡風輕地回答。 王雪垂眸,你也要照顧好自己,沒結過婚就帶個孩子,挺不容易的。 魏山淡淡一笑,謝謝。 王雪感到落寞的同時,心里產生一種沖動,她想要做一個見證。 她回到虞紫的身邊,輕聲安撫她:雖然你mama和魏叔叔沒有領證,但是你放心,魏叔叔已經找好關系了,以后他就是你的法定監護人了。 虞紫眼神空洞,沒有感到一絲歡喜,仿佛被抽去了靈魂似的,只剩下一具軀殼。 王雪以為她沒有反應過來,牽著她的手,來到魏山面前,來,叫聲爸爸,讓你mama在九泉之下也好安息。 王雪以為虞紫會很自然地叫出來,可她沒有,一副很抵觸的模樣,那兩個字像是禁忌似的,怎么叫不出來了。 場面一下子僵住了,王雪手足無措。 魏山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輕輕拍了拍王雪的肩,善解人意地說:算了,淑惠的去世對她打擊很大,她現在還接受不了,別勉強她了。 王雪鼻子一酸,淚眼婆娑,頭埋到他懷里哭。 魏山訝然,轉瞬即逝。沒有推開她,也沒有抱住她,只是溫柔而又禮貌地拍了拍她的背,雙手規矩地垂放在雙腿兩側,保持無形的距離,由著她哭泣。 王雪哭得更厲害了。 虞紫失神,對自己產生了懷疑,是不是自己生病了,或者是精神上出現了問題? 所有人都覺得魏山是個好人,只有她一個人覺得他不是好人,一想到以后和他生活在一起,就有一種莫名的怯懼。 不過細細想來,他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符合好男人的標準,只是那些親昵的舉動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也許是他沒有結過婚,沒有真正地當過父親,不清楚如何疼愛她;也許是她從未感受過父愛,不清楚父愛是什么樣子的,把他那無私奉獻的父愛當成了一種不懷好意。 可她就是反感他的親昵接觸。 虞紫凝視著墓碑上mama的黑白照片,迷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