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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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皆苦。 習慣了健康平淡的生活,覺得叫外賣買包包出去玩稀松平常,失個戀天塌下來一般的痛苦。突如其來一場瘟疫,才知道這世上真會有人因為區區兩萬塊錢就得賣房子,真會有年輕的夫妻雙雙被感染無法工作而不得不暫時將其小孩遺棄,流浪高速流浪車庫的外鄉人有家回不去,無奈之下只能去撿垃圾桶里的東西吃,頓悟自己長期以來擁有的并非理所當然,件件都是幸運。 樣樣都值得珍惜。 方女士來電指示:亮亮,回國。其他事不重要,回來再說。 趙亮語氣輕松:沒有其他事。 那你跑出去干什么?方女士的語氣不可置否,我的兒子能屈能伸,就是不會跑。 趙亮沉默不語。知子莫若母,在方女士面前,小趙總永遠只是趙亮。除非隔著千山萬水,否則萬籟俱寂的夜,他總怕有一天他會按捺不住心里的沖動,一腳油門踩到隔壁省,揪出那個女人,軟硬兼施地把她拖走。 他的沉默讓方女士想起電話那頭的錢倩,也是沉默了許久,說: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是她動機不純,拿他當工具人。她吃了太多的藥,狀態差到極點,留不住那個小孩子。如何收場?她落荒而逃。 畢竟,恨比愛,更容易遺忘。 是夜,小趙總開始籌劃回國事宜。正準備打電話,手機一響,是袁老師,這個倒讓趙亮沒想到。袁女士少見的嚴肅:我覺得以你母親邏輯和口才,很難勸動你,太死板教條,缺乏語言的藝術。 趙亮笑了:您二位說得都很有道理。 袁女士依然嚴肅:亮亮,有個問題我要悄悄地告訴你,你該知道,并且諒解。 趙亮本應有個叫趙靚的jiejie。 彼時趙先生和方女士新婚燕爾,蜜月旅行歸來不久就發現了懷孕。那時方女士正面對一個重要的上升機會,經一番抉擇,決定按原計劃去日本研修,放棄了這個孩子。 你母親足夠睿智,也足夠冷靜。她的決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女性有生育的主動權,她們有權利也有必要先經營好自己的人生,再去為他人負責。這貌似是袁女士對趙亮說最多話的一次,不應該因為zigong長在女性身上,就一味地強迫她們放棄選擇的權利。 說到孩子,趙亮的緊張大于其他。實話實說,他并沒有完全準備好。與其說他在意的是他們曾有了一個孩子,不如說他負氣于錢倩根本連基本告知都沒有,獨自承擔下了一切。來肯尼亞后,在一個月朗星稀的涼夜,他曾對薛三說過,如果小孩真的是星星,回到了屬于他們的星球,現在,我的小孩去跟你的做伴了,他們不會再孤單。 薛稷藏無顏以對。 真正關注起返程的事情,趙亮才發現關山難過。跟歐美大國高關注度不同,小國本來就鮮有直飛航班,國際航班從春到夏熔斷開通又熔斷,二次熔斷不足為奇。機場處于半關閉狀態,大部分商業航班早已停飛。李又明好不容易訂好的機票,一覺醒來就被取消,政策改了,還莫名其妙地扣了上萬的取消費用。 各種疏通聯絡,終于訂好使館的包機,卻又沒有綠碼。當地檢測機構檢測能力十分有限,又是一番周折,終于起飛。 在離開這片山河大地一年有余之后,趙亮終于在仲夏之末,落地廣州。 落地后直接一車拉走隔離,跟家人打了個招呼,吩咐李又明不用過來在本部看家,趙亮獨自過起了隔離生活。李又明激動地跟在線上跟他絮絮叨叨,小趙總指示有事打電話之后,將他設置靜音。 站在隔離酒店的窗邊,小趙總看著窗外的綠樹成蔭望風。忽然,在圍墻外的梧桐樹邊,一抹纖細的身影,戴著個大口罩,面向他這邊看著,一動不動。寬松的牛仔短褲,露著兩條筷子腿,上面一件白t, 上面印著碩大一個楷體黑色大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