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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朗就是這樣，明明是他推我入火坑，這會兒又一副救世主的模樣。

    他起身雙手搭在我肩頭，拇指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一下下摩挲我的背，像在撫摸琴鍵。

    我沒有掙扎。

    “我想這其中并沒什么誤會，”一只手繞來面前，掰側(cè)我的臉，把我因他粗暴挺動而受傷的嘴角展示給大家，語氣十分遺憾，“我的寶貝為此受傷了。”

    這話過于霸道，眾人心照不宣，紛紛呵斥自家孩子來向我道歉，臨走，還有不死心的張口想宴請周朗，全都被他不客氣地忽視了。

    我們走過兩棟拔地而起的新教學(xué)樓，新栽的一排樟樹枝葉繁茂，風(fēng)吹過，呼呼啦啦直響，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心情不錯，回頭朝我笑。

    陽光把他的肌膚照得近乎透明，眼睛彎如月牙，那鼻尖一點(diǎn)痣，便仿佛一粒星。

    他這個樣子，還真是人畜無害，得感謝兄長替他生了副好皮囊。

    周朗見我看他，睜大狡黠的眼，想說什么，卻被追上來的林森森打斷，他不高興地攥緊我的手。

    “什么事？”越是掙扎，他握得越是緊。

    林森森為了我這個同桌的生命安全，鼓起勇氣道：“請周先生不要責(zé)怪周希，都是我的錯?！?/br>
    面前少年有一雙黑色眼眸，頭發(fā)是最簡單干凈的式樣，身體稚嫩而富有活力，他漲紅臉，手握拳在身側(cè)。

    思念一個人的時候，會不自覺在別人身上看見他的影子。

    周朗掐了我手心一下，我回過神，他說：“我的寶貝我疼還來不及，既然清楚是自己的錯，那就離她遠(yuǎn)點(diǎn)?！?/br>
    說到最后，有那么點(diǎn)陰鷙，林森森哪里見過這陣仗，臉又紅又白。

    我在心里嘆口氣：“同桌你走吧，謝謝你?！?/br>
    電光紫的跑車停在別墅前，周朗又變成他自己，解開兩?？圩拥囊r衫被吹得大敞，一根熟悉而陌生的紅繩吊著一把鑰匙，若隱若現(xiàn)在胸膛。

    他一邊上樓一邊委屈巴巴道：“剛剛你看他比看我時間還要長，你是不是喜歡他？”

    “不喜歡?！?/br>
    “那就是喜歡我，”他關(guān)上門，笑嘻嘻來摟我的腰，自說自話道，“我也很喜歡眠眠。”

    這段時間，他越來越少管公司，惹得溫小姐都電話來問，他呢，永遠(yuǎn)懶懶倚在我懷中聞我洗發(fā)水的味道，電話拿得遠(yuǎn)遠(yuǎn)，聽得不耐煩了，直接掛掉。

    我想，他不該讓溫小姐傷心，這是大哥喜歡的人。

    他立刻揭穿我：“那你和我糾纏在一起，豈不是和我一起背叛他們？”

    “是你強(qiáng)迫我的?！?/br>
    “那也是你的選擇，不是嗎？”

    他說得不錯，在他強(qiáng)迫我知道這些秘密后，我選擇成了他的同伙，我心中確有隱秘的恐懼，周朗過于精準(zhǔn)而殘忍地挖剖出它們，鮮血淋淋展露在我眼前。

    我永遠(yuǎn)記得那一天，是這個異常燠熱夏季的末尾，九月的最后一天，仿佛所有令人厭煩的熱流都將隨午夜鐘聲的響起戛然而止。

    周宅舉辦了一場盛大宴會，宴請政商兩界，媽會以周夫人的身份伴在周先生身旁。

    也是這一天，我親眼看著周朗把那杯融化了六片藥丸的飲料喝下去，然后上前同我離別吻。

    他捧住我的臉，用力嗦住我的舌，像是在泄憤。

    我知道，他不高興我媽做周夫人，我懷著對兄長愧疚的心，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他忽然就死死抱住我，小聲問：“為什么呢？”

    有點(diǎn)無奈又有點(diǎn)可憐。

    我的下巴抵在他的肩頭，我說：“對不起?！?/br>
    “對不起什么？”他握住我的肩膀，眼睛亮晶晶。

    我遲疑了。

    他究竟算不算是周朗，被分裂出的人格到底該不該存活，我應(yīng)該對他懷有歉意嗎，這句“對不起”屬于他，還是屬于他們？

    就在這一刻間，周朗垂下頭顱，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再抬頭，他就又笑著，伸手替我抹去唇上水亮的口液，重新涂上漂亮的唇彩，一切恢復(fù)如初。

    他說：“我的眠眠真美。”

    隨后像答應(yīng)的我那樣，他離開休息室，去尋溫小姐。

    周朗曾說要給我媽一個大禮，于是這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端一杯飲料，眼神不自覺飄去人群中的金童玉女。

    溫小姐一身低調(diào)大方的黑色禮服，露出線條柔美的半背，周朗西裝筆挺，嘴角的笑像極了兄長，眼神卻騙不了人。

    他大概很懂得討女人歡心，時不時低頭湊在溫小姐耳邊說上句什么，逗得溫小姐直笑，笑的時候，她喜歡用那只戴了鴿子蛋的手掩住嘴。

    我低頭看了看手腕，今夜在他的堅持下，我戴上了他送的黑鉆手鏈，藏在長長公主袖下。

    媽春風(fēng)滿面，一掃倦容，不想在也許是她這一生中最高興的一天里掃了她的興，我走上去，低聲向她道賀：“恭喜你，媽?！?/br>
    媽沒聽到，又笑著端去一杯香檳給周先生。

    我默默在原地注視她像一只忙不停歇的華美陀螺，跳一場沒有終點(diǎn)的欲望圓舞，在地上畫下一道道漆黑痕跡。

    我首先感覺疲憊了，可還不能松懈——我被周先生叫去，面前是兩位先生，看樣子是父子，年輕些那位身姿挺拔，面孔英俊，眉目間竟有幾分和我相像。

    媽讓我喊他們“舅舅，表哥”。

    我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媽在電話中的“哥”，是媽回到周家不可或缺的助力，同樣也是在媽落魄時，狠心拋下她的娘家人。

    而此時，他們拋卻前塵恩怨，笑意盈盈，在燈光滿堂的宴會中體面相見。

    我承認(rèn)，哪怕在桃花鎮(zhèn)，阿森用磅礴的愛意灌溉我，可我仍舊是期待媽的愛的，甚至在到了周家后，我愿意用自己去報答她十八年的護(hù)育之恩。

    于是我非常給面子地朝他們微笑。

    大人們聊起天，我們兩個小輩四散開，那位表親并沒有對我過多關(guān)注，我們互相點(diǎn)了頭錯開。

    這點(diǎn)功夫，周朗不知所蹤，溫小姐也不見了。

    我的心蹦蹦跳，一點(diǎn)不顧及形象“嘩”地站起，沖出門外。

    夜，黑魆魆，是一頭吃人野獸，索性沒有走太遠(yuǎn)，我就找到他們二人。

    微弱光芒下，溫小姐已經(jīng)潰不成軍了，她被吻得面色通紅，周朗高大地身軀蓋過她，大掌探入裙底，起起伏伏。

    我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誰，欲走之際，他發(fā)現(xiàn)了我，勾著一點(diǎn)邪氣的笑扭頭，細(xì)長的桃花眼挑起媚色盯著我，手下動作不停歇。

    他在玩弄溫小姐的身心，他看著她錯誤地情動，帶著一點(diǎn)旁觀者的輕蔑，我忽然打了個顫。

    一聲長長的嘆謂結(jié)束了這場不該發(fā)生的歡愛。

    周朗輕柔的吻落在溫小姐嘴角，像每一次他吻我的時候。

    我的努力都白費(fèi)了，終究還是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jìn)來。

    又或許從一開始，這場游戲就沒有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