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和他
我和你和他
看著懷中熟睡的人,蕭承譯輕輕地將煙掐滅。最后一縷白煙借著晚風,竄進黑暗的深處。蕭承譯抬眼望向這記憶中的舊屋,熟悉的一磚一木,以掌可量的每一寸,都在暗色中蠢蠢欲動地撩撥著他。 仿佛再說,快來吧,來吧。 他感覺頭暈目眩,一頭就扎進回憶的漩渦。 2002年,后巷。 周沛你快點,就差你了。穿著蓬蓬公主裙的女孩喊道。 來了來了!人夠不夠啊?被換作周沛的男孩瘦瘦高高,他瞄了眼,便開始指揮:你兩當花轎,你們當客人,微微當新娘,我來當新郎。 憑什么你又是新郎?人群里一個胖胖的小男孩不滿地問。 周沛一臉理直氣壯的傻樣,憑我長得帥! 那誰來當花童啊?說話的是被換作微微的女孩,盛知微。她家剛接了有線電視,電視上的童話故事里,高傲的公主穿著潔白婚紗,緩步走向在盡頭等候的王子,身后有一個穿西裝打領結的小花童。 盛知微昂頭托著腮,環視著院子,突然,哎!小孩,找到了! 熱鬧的院子角落,有一把竹編的小椅子,一個穿著小西裝打著紅領結的小孩正癟著嘴窩在椅子里面。 他叫蕭承譯。 今天是他5歲的生日。 mama給他穿了非常帥氣的衣服,mama說這叫西裝,穿了西裝的男孩子就會變得特別帥。 比奧特曼還帥嗎?他問。 帥。全世界最帥。 他很開心,mama還帶他去了飯店,飯店有好吃的菜,有小豬蛋糕,還有,還有,許久不見的爸爸。 他吃了很多,回家后,mama讓他坐在這里曬太陽,她則關了門,和爸爸進屋去了。 兩人肯定是背著他在玩什么游戲。 屋里傳來吵吵的聲音,隔著門聽不清楚,蕭承譯只能癟著嘴生悶氣。 午后的太陽照得他心癢癢,新搬的家好陌生,他想念他的小伙伴。 就當他沉浸在他的小小悲傷世界時,有人猛地拍了他一下。 嗨!小孩! 他仰起頭,看見的是燦爛的一張笑臉,明亮的仿佛是八月的向日葵。 你好,我叫盛知微,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想了下幼兒園老師說的話,然后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蕭承譯,今年5歲了。 然后他就看見面前jiejie笑著回頭和她的好朋友說他好可愛哦。 我今年8歲了,那你愿意和我們一起玩游戲嗎? 他望著面前jiejie伸出的手,沒有猶豫地,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 很久以后,蕭承譯想起這一幕,覺得似乎一切都冥冥注定。盛知微具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即使那一天他拒絕了,也總會有一天,他會不顧一切握住她伸向他的手。 那現在人齊了吧。周沛又點了點人,說:開始開始。 兩個胖胖的小男孩交握手腕,盛知微跨坐在手腕編織成的花轎上,搖搖晃晃走向她的新郎。身旁是歡呼鼓掌的人群,蕭承譯則盡心盡力地撒好每一片從地上撿來的花瓣。 走到盡頭后,新郎扶著她下了花轎,然后牽著她的手,走到結滿果實的桃樹下,掀起她做工拙劣的頭紗,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留下他的口水。 蕭承譯站在盛知微身后,仰起臉,看見的只是潔白的紗裙以及,滿樹長滿毛的桃。 譯譯! 蕭承譯突然聽見有人呼喊他,便轉過頭去。 這時一陣風刮了過來。風吹起地上的花瓣,吹起身前新娘潔白的紗裙。細密的網紗蒙住了他的眼睛,他看到的,只是白色世界里混沌不清的一片。 風走后,視線空空蕩蕩,他看見mama扶住門框。 后來蕭承譯才知道,那是關于爸爸的最后一眼。 多年以后,他回想起這一天,記憶中停留的,只有荒蕪的白色一片。他有時會感謝這一片白色,它遮擋住了那必定會成為夢魘的一瞬,以免這么多年來他不斷墮入回憶的深淵。有時他也會可笑這命運的捉弄,過早地把他和盛知微的人生紛亂地纏繞在一起。 小孩,走快點。 這是幼時的蕭承譯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周沛總是不耐煩,嫌他是跟屁蟲,盛知微則總愛帶著他玩。 就這樣,蕭承譯從五歲跟在盛知微的后面,一直跟到13歲。 蕭承譯曾無數次和盛知微與周沛一起,穿梭在后巷的每一條巷道,他站在他們身后,周沛高高的身影遮住他的全部視野,直到他長高長大,直到我和你和他終于破裂成我和你,以及遙遠的他。 盛知微,我終于可以和你并肩站在這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