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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攔皇上圓房

    

阻攔皇上圓房



    這帝王的喜宴與尋常人家確實大相徑庭。

    尋常人家的喜宴主家與賓客歡聚一堂其樂融融,灌酒拍馬屁鬧洞房,哪個環節都住客共同參與,一家人的喜事也是滿座人的喜事。反觀皇家,新人夫婦從大禮過后便兵分兩路,皇后設宴款待公主命婦,皇上的前朝和一幫死氣沉沉的臣子看舞聽曲,主賓臉上皆不見喜色。

    主要是皇上沒有喜色,那張臉上的表情頂多比往日親和了一些,但大喜是絕沒有的,下面的列座好歹互相敬酒,小聲談論舞姬的姿色,達成共識后還偶爾發笑,笑聲隱藏在絲竹聲中,翻不起一點波瀾。

    ——“臣弟來遲了!”

    沈季同端坐著,目光從上座的男人身上收回來,轉而投向殿門口出現的清俊面孔上。

    黎王。

    他一進殿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皇上的。

    掀袍行禮,比起其他被予以重任偏愛過度的王爺來說他顯得規矩謙遜,所以,他獲得皇上贊許的眼神也是應當的。

    元黎帶來了一眾頭戴帷帽的女子,她們身輕如燕,手執木劍,紗衣飄逸,暗香浮動,說是特意從江南地帶尋得的舞娘,風格自成一派,將武與舞糅雜到一起,觀賞性極高,極具江湖女子的颯爽之氣。

    “皇兄必然喜歡。”

    沈季同聽完這句還好,聽到元靖說好時他立刻撇開眼,堅決不再看那些女子。

    王尚書今晚比新郎官還開心,老年斑都透著酒氣的紅光,被安排和沈季同并排坐,搶了沈季同以往話癆子的身份,嘰嘰喳喳返老還童似的說個不停。

    鼓聲起,王尚書扯著嗓子勸沈季同喝酒。

    “丞相,來,怎么不見你喝?丞相這趟差事辦得好啊,風光無限啊,丞相啊,在金鑾殿門前宣旨的是不是有種……”他雖老,但不糊涂,湊過來小聲把剩下幾個字說了:“君臨天下的感覺?”

    是,還真是,沈季同苦笑著飲下他遞來的酒。

    就那一刻是,后來變成了跪在地上的螻蟻,接受著帝后的皇恩沐浴。

    一杯杯美酒下肚,沈季同失了端方的姿態,盤腿和王尚書面對著面在他們的世界里自說自話。

    偶然瞥見中央的舞,到了高潮,舞娘們大幅度扭動著腰肢,大殿中吹進來的風敲到好處的吹開了她們的衣裙,藕臂招搖,帷帽似掀非掀,將女子們姣好的白頸露出一方,一時間舞劍的動作也變得柔媚起來。

    哪里有江湖女子半分英氣,換湯不換藥的胭脂俗粉罷了。

    疏忽間袖口拂倒了見底的陶瓷酒壺,落到地上瞬間摔成了碎片,沈季同驟然清晰,俯身去撿,分出一絲余光去看有沒有驚動皇上,卻見到跟身旁的元黎談笑風生,壓根沒有注意到這邊。

    身后的丫鬟很有眼力見的阻止了沈季同的行為,在他碰到尖銳的碎片之前用帕子把碎片抱起來撿走了。

    沈季同的手尷尬的掩在袖子下,有種高不成低不就的挫敗感,說不上到底是為何不快,但就是一股nongnong的焦躁死死纏著他,叫他分身乏術迷失自我。

    接下來便不再碰酒了,怕真的御前失禮。

    沒有酒后清醒無比的見證了舞娘因失誤挑掉了中央花心舞娘的帷帽;親耳聽到殿上的人一陣唏噓,贊嘆舞娘絕色,如仙子下凡;更是親眼目睹了元黎的舉薦和元靖滿意的收下。

    她說民女陶懷玉。

    皇上說好。

    丞相醉了,散了酒宴后當眾攔了圣駕,周圍烏央烏央跪了一地,天子面前還站著的,唯獨醉酒后不怕死的沈丞相。

    他身形踉蹌,一步步靠近圣駕。

    侍衛被屏退,無人上前阻攔。

    沈季同夜色下的雙目微紅,臉頰同樣,克制的聲音中夾雜了些許委屈,音調變得奇怪:“你為何不曾看我一眼……”

    “懷御。”

    “誰是懷玉!我不是懷玉……”

    氣氛凝重之時,眾人都為反常的丞相捏了一把汗。

    皇上不發一言,隔著兩三步的距離,目光似要把沈季同看穿。

    槐公公知道再任由事情發展下去可不得了,誰知道血氣方剛的兩個人會當眾說出什么驚駭世俗的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招呼了御駕后幾個信得過的人。

    “快,送丞相回府。”處理好丞相又去哄皇上:“皇上,回鳳春宮吧,皇后娘娘已經在等了。”

    侍衛呼啦過來一排,全是來“扶”丞相出宮的。

    罷了。

    元靖暗嘆一聲,主動走向沈季同,侍衛們站成一排擋住了臣子們的視線,可月光下地上移動的影子出賣了皇上的行跡。

    他輕聲說:“回府等朕。”

    這句過后,上了御攆,再不曾回頭。

    槐公公邁著小步子緊緊跟著,御攆上的皇上疲憊的捏著額頭,槐公公猶豫再三終于忍不住開口:“皇上,奴才多嘴,方才那么多雙眼睛盯著,皇上不該太縱容丞相,有損皇威。”

    “朕知道。”元靖聲音厚重,“懷御他,只是醉了。”

    帝后新婚同房,敬事房會派一個有資歷的老公公在偏殿守著,記錄皇上何時出入,以此判斷是否圓房,畢竟圓房之事關乎著帝后是否和睦,前朝后宮是否能得以平衡。

    元靖不以為然,卻也不得不受制于此。

    夜深了,紅燭爆了燈花,金暄柔去剪,再次詢問皇上是否就寢。

    “槐盂。”

    外面立刻有人響應,隨即一連串的丫鬟端水低頭邁了進來。

    她每問一次,元靖就要一次水,讓外面的人知道皇后是如何如何受寵的。

    經歷幾次后金暄柔便不問了,皇上讓她先睡,她戰戰兢兢的掀被子躺下,透過明黃的帳子,隱約看到軟塌上的皇上天人之姿,略顯疲態,依舊認真翻著書本,她為這是她的夫君而欣慰,卻因他待自己的涼薄而心驚。

    往后的日子,到底會不會有所不同?

    她想著想著架不住困頓,闔上了眼。

    喜全的字跡著實潦草,不曉得是不是槐盂一手教出來的,總有幾個字左右細看都分辨不出是什么。

    元靖眉頭微皺,手指點了滴茶,在案幾上的比劃著模糊的字形。

    認出來后不由笑了一聲。

    上面說丞相途徑盛產荔枝的地區,自掏腰包存了許多荔枝想在路上慢慢吃,結果不到三日便有白嫩的小蟲從荔枝眼里爬出來,為此丞相多日食不下咽,每每想到那些靈動的小東西便嘔吐不止,直到天涼一些才好轉。

    還說隊伍休整期間丞相去集市看斗蛐蛐,在商販手里買了一對看起來戰斗力十足的,沒等輪到他上場,簍子里便只剩一只了,另一只被吃得只剩半條腿。后來他帶著活下來的一只上路,路上好吃好喝把它喂得又肥又壯,跑掉后意外被隨行的人烤了塞牙縫了。

    還有最后一樁他去林子里的事,元靖看到字便想到當時的場景,想到丞相十分童趣的撿了根樹枝照亮,卻一腳跌進泥里……

    元靖看得樂不可支,淺淺的笑容一刻沒落下去過。

    槐公公壓低了嗓子悄悄傳話進來——

    “皇上,敬事房的人走了。”

    元靖合上冊子,隨手揣進懷里,下榻,他也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