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生 又是故人入夢來（2）

    反正堵在這里料他們插翅也飛不出去，白裙不著急拿人，反倒是閑散下心情，開始細細打量起對面這一男一女來。

    男的倒是一眼就能看到根骨，通透的很，的確是個不論皮相還是品質(zhì)都堪稱極品的獵物，不管是下鍋燉了還是留著修真補氣，都比這些時日抓回來的糙漢們有用得多。反倒是坐在那里的姑娘，白裙心里有些吃不準。

    看過去就是個凡胎，看不到半點修為，模樣也很是一般，勉強稱得上清秀。整個人倒是淡定，半點驚慌失措的樣子都沒有，一點也不像是meimei們交代的被莫名擄來的尋常姑娘，說是那群道士隱了身份偷偷幻化的模樣吧，卻看不出半點原形來，就算真是道士那邊的人，那也得是個道行高過自己的仙姑了，凡夫俗子是修不來這等修為的。

    白裙心里盤算一番，自家?guī)讉€姐妹修為都不算高，自己也不過是個勉強能震懾得住普通修行者的三尾靈狐，若真是硬碰硬，可能真會抵了全洞修為，如此還是少惹事為妙。

    只見她挑眉媚聲道：不知仙姑何處修行？若meimei們年少懵懂做了惹仙姑心煩的事，也請仙姑看在小輩年歲輕多多見諒。我們狐貍洞雖然廟小，但只要仙姑放過我們這群不識好歹的小妖，自然是好生供奉仙姑早日得道升仙的，區(qū)區(qū)幾個凡夫俗子負心漢，怎可勞仙姑親自勞神費心呢。若這位真是清修不慎被打擾的仙姑，左右也不會為了幾個凡人大動干戈起殺念破修為的。

    衛(wèi)驍原本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誰料白裙突然將目標轉(zhuǎn)移到了道姑師父的身上，不由好奇心被勾起，妖怪和修道之人居然也可以談條件討生路？反正是出不去，不如順其自然湊個熱鬧開開眼界。

    這位小狐娘可真是謙虛了，前后百余性命喪在了這狐貍洞里，怎好用區(qū)區(qū)幾個就隨意帶過的，你們擾我清修這等小事我本不該計較，只可惜我這人實在是閑得緊，撞上門的閑事不插手管管，也辜負了這位兄臺稱我一聲妹子的心意。道姑師父嘴角掛了笑意，抬眼洋洋的看著白裙，隨后又淡淡掃了一眼正在旁邊湊熱鬧的衛(wèi)驍。

    衛(wèi)驍在心底默默問候了一聲，回以道姑師父一個十分不走心的微笑。說好的熱鬧沒看到，自己又成靶心了。

    仙姑這是何必呢，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仙姑此刻困在我的狐貍洞里，我們姐妹幾個聯(lián)起手來，雖沒把握可以茍活，也定能挫得仙姑半生修為，左右不過是個男人而已，仙姑喜歡姐妹們自然不會奪人所好，我們這就安排兩位下山就是了，煩請仙姑報個名號，他日也好登門謝過仙姑不殺之恩。白裙冷了面容，看似討好求饒的話里充斥著威脅，一副隨時準備著魚死網(wǎng)破的狀態(tài)。

    這邊道姑卻沒接話，皺起了眉若有所思了片刻，隨即又掛回了之前半笑不笑的面容：小狐娘說笑了。我也不跟你繞話，你自折一尾，放了這洞里七七八八的活物，帶著你這幾個姐妹回深山里好生修行去，百年之內(nèi)別再踏足人徑，我許你八只安全離開。否則，她頓了頓，瞇起眼環(huán)視了一周，繼續(xù)道否則啊，我就勉為其難，端了這狐貍洞吧。

    話音還未落，白裙臉色就白了，這自折一尾就是親自斷了千年修為。這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會口出如此狂言，作妖也是有尊嚴的，大不了拼個魚死網(wǎng)破，也定要挫得這位自大仙姑半生修為不可！

    身后的粉裙按耐不住，人隨著手中的扇子已經(jīng)飛身出去，直沖向道姑師父，其他幾位也紛紛拿出法器擺出了陣型。衛(wèi)驍見勢不妙，拔出腰中軟劍，足尖輕點退向了道姑師父的方向。

    劍拔弩張，大戰(zhàn)在即，衛(wèi)驍回身看向道姑師父，只見道姑師父皺眉無奈的給他做了個口型：這下玩完了

    這下玩完了這下玩完了？開什么玩笑？說好的仙姑呢？說好的端了狐貍洞呢？衛(wèi)驍感覺身后冷汗驟起，粉裙的扇子已經(jīng)逼近，不管了，死就死吧，總不能讓個姑娘死在自己前面吧，他揚起手中的劍沖向粉裙，其他狐貍姐妹也是一擁而上，和衛(wèi)驍纏斗起來。

    道姑師父一怔，沒想到他會沖上前去保護自己，好死不死現(xiàn)在舊疾發(fā)作，原本想著拖延片刻時間等待時機，卻沒算到她們居然真的打算殊死一搏，而她此刻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彼時衛(wèi)驍已經(jīng)被幾只狐貍用法術(shù)制住，手中軟劍已被卸下，毫無還手之力。

    白裙見勢揚手變出長劍，直沖向她，眼看著劍鋒直指道姑師父的心口，她卻還是一動不動坐在那里。

    千鈞一發(fā)之際，狐貍洞中突然燈火俱滅，漆黑一片。只聽一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后，突然就沒了動靜，衛(wèi)驍也被解了束縛。

    因為是山里挖出的洞中洞，沒有一絲光亮透進來，周圍漆黑一片，饒是衛(wèi)驍身手不凡，也似被蒙了雙眼，看不清絲毫。黑暗中他不敢輕舉妄動，屏息細細聽著周圍的動靜，突然聽到道姑師父的聲音：你帶火折子了么？你正身后兩步的地方有個油燈，先點燈。

    衛(wèi)驍摸索過去點了燈，終于看清了周圍的情景，躺了一地的狐貍尸首。一支沾著血跡的箭倒在離他最近的一只狐貍身邊，他拾起箭看了看，箭頭和箭身都有血跡。衛(wèi)驍數(shù)了數(shù)，一二三四五六，一箭穿身斃命了六只狐貍，厲害！只可惜黑暗中逃走了一只。

    道姑師父依舊坐在墻邊，半低著頭，燈光有點暗，看不清表情。隨即衛(wèi)驍又點了幾盞燈，洞里總算亮堂了許多。廖公子此刻依舊好整無暇的昏睡在地上，毫發(fā)無損。

    道姑師父果然厲害，說端了狐貍洞都不帶挪地方的。他走近牢房口，半信半疑的看著她，這里能動的只有他們倆，總不會是躺在隔壁牢房油盡燈枯的那位動的手吧。

    她抬頭看向衛(wèi)驍，面容有些虛弱：勞煩扶我一把，我站不起來了。

    衛(wèi)驍有些錯愕，忙上前扶起了她，一直是幾步遠的距離，離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幾乎慘白，額角是細細密密的汗，后背也被汗水滲出了濕意。

    還能走么？要不我背你出去吧。若不是她，他衛(wèi)驍今天也算是要命喪狐貍洞了，這可是他衛(wèi)驍?shù)木让魅恕?/br>
    能走，你扶我出去就好。她半靠在衛(wèi)驍身上，勉強能走。

    你把那支箭遞給我。路過狐貍尸體時，道姑師父指了指地上的箭，衛(wèi)驍遲疑了一下，沒有多問，將箭遞給了她。

    衛(wèi)驍一手握著一支火把，一手扶著她慢慢往洞口走去，前面的路很黑，看樣子她是滅了整個狐貍洞的燈，這要想出去，得找一會出路。衛(wèi)驍想著沿路點燈做記號，等會回來再接廖季凡和那位半死的倒霉?jié)h子。

    眼看著已經(jīng)看到出洞的白光了，突然一道白影沖著他們飛來，正是黑暗中僥幸逃掉的那只三尾白狐，只見她目露兇光直沖向他們，衛(wèi)驍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被道姑師父推到一旁。

    狐貍將她撲倒在地，爪子已經(jīng)刺入她的肩胛。它張開大口正要咬她，被她反手一箭刺中了脖頸倒在了一旁，終是斃了性命。

    衛(wèi)驍忙上前去看，道姑師父肩膀上血rou模糊，人也是奄奄一息，看了他一眼，昏了過去。

    道姑師父，道姑師父？她人已經(jīng)昏死過去，看肩膀還在不停滲血，衛(wèi)驍已顧不得男女之別，攔腰抱起她，朝著出口飛奔而去。

    將軍府這下可是熱鬧了，幾天之內(nèi)成了整個建陵城的話題中心。

    先是衛(wèi)少爺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姑娘沖進了府里，驚動了半個建陵的大夫入府救人，皇帝陛下以為衛(wèi)家人出了事，還派了御醫(yī)前去問診。后是衛(wèi)驍親自帶著百余兵馬圍了整座大嶼山，先后從狐貍洞里挖出了七只狐貍尸體，百余具男尸，救出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人，以及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廖季凡和城東劉員外的兒子劉良景。至此，大嶼山狐媚案終于被這位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衛(wèi)家公子給破了，這衛(wèi)家的小仲永又突然變成了大家茶余飯后爭相討論的英雄，好不熱鬧。

    彼時道姑師父已經(jīng)在衛(wèi)府昏迷三天了。城里的郎中大夫出出進進不少人，就連御醫(yī)也是來來回回瞧了又瞧，除了肩胛處的皮外傷，愣是沒查出姑娘到底為何昏迷了這么久還未醒，只能說是傷及筋骨，又受了驚嚇，估摸著再睡上幾日便能醒。

    終于，第四日晌午，道姑師父醒了。

    近身伺候著的丫鬟看到她睜開了眼，歡喜的不得了，邊往外跑邊喊：姑娘醒了！少爺，姑娘醒了！

    衛(wèi)驍正領(lǐng)著剛?cè)敫睦芍型拦脦煾缸〉脑鹤幼摺?jù)說這位郎中云游四海醫(yī)術(shù)高明，正好路過聽說了府中的事，便親自登門拜訪。衛(wèi)驍將信將疑，想著死馬當活馬醫(yī)，多個大夫看也沒什么損失，就帶了進來。誰料還沒到跟前，便聽到了丫鬟的傳話。

    醒了也好，讓大夫看看還有沒有什么后遺癥之類的后顧之憂。

    衛(wèi)驍剛要隨著郎中一起進去，卻被郎中留在了臥房門外：公子留步。老夫看診忌諱有外人在場，還請公子遣了房里的丫鬟，在門外等我。

    衛(wèi)驍皺眉打量起眼前的郎中，素白色的長袍，頭發(fā)和長須都已經(jīng)花白，面容溫和篤定，看著倒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先生有自己的規(guī)矩，我自然尊重，這里是將軍府，里面躺著的是我將軍府的救命恩人，我就站在這門外，先生心里自有分寸，我點到為止，勞煩先生費心了。

    說罷，衛(wèi)驍遣了屋里的侍從，立在門外，看著郎中進屋閉了門。

    屋里還生著暖爐，窗戶緊閉，熱的有些讓人發(fā)悶。郎中將手中的藥箱放在桌上，轉(zhuǎn)身挑眉看向躺在床上略顯虛弱的姑娘，這表情卻和年齡稍顯違和。

    喲，這就醒了啊，我以為你還能再睡個十天半個月呢。郎中的聲音也比之前面對著衛(wèi)驍時年輕了不少。

    躺著的人皺眉看向他：天雪？你怎么來了她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這個扮相，有點丑。

    天雪翻了個白眼：都這樣了還有力氣調(diào)侃我！我不扮成這樣進得來么？你說你，你好歹也算個大夫，明知道自己這個時期不能輕舉妄動，湊什么熱鬧？闖什么狐貍洞？逞什么能殺什么狐貍？我辛辛苦苦閉關(guān)研究治療你的方法容易么我？我都沒空出去和漂亮小姑娘愉快玩耍容易么我？天雪越說越委屈，心累自己怎么攤上這么一個不聽話的病人。

    不是我她弱弱的說道，我沒有動手，是別人動的手。我沒看到，也沒感覺到是誰。

    天雪找了把凳子坐在床邊，拿過她的手腕來切脈，隨即皺起了眉：這不是你瞎闖狐貍洞的借口！你看你，脈象弱成這樣！你再看看你的傷！你干脆睡他個幾百年得了，省的我還要cao心你醒的時候到處闖禍！看她神色暗了下去，他又不忍心道，別拿這幅表情看我，我不吃你這套！跟我回去，好好調(diào)養(yǎng)幾個月，我能保證你繼續(xù)活奔亂跳殺狐貍玩，現(xiàn)在這個狀況待在這里不合適。

    你先回去吧，我還不能走。她頓了頓，我的身體狀況，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的，不會亂來。我還有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

    天雪面色一冷：小柒，天大的事情有你的身體重要么？

    看她還要辯駁，天雪搶道：我不管，師叔把你交給我，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找死！

    你不走，那我也不走！說罷，不給她辯駁的機會，天雪收回看診的器具，背起藥箱打開了臥房的門。

    衛(wèi)驍此刻正立在門外，看到大夫出來了，便迎了上去。

    公子毋需擔心，姑娘已經(jīng)轉(zhuǎn)醒，只是身體還很虛弱，傷口還未愈合，并且體內(nèi)有股寒氣散不出去，需要老夫再精心調(diào)養(yǎng)幾日。天雪又換回了老人的聲音，和屋里咋咋呼呼的狀態(tài)判若兩人。

    此刻衛(wèi)驍已經(jīng)卸下心防，謙恭道多謝先生，府中客房居多，還請先生不嫌棄，在府中委屈即日，以便隨時候診。說罷，招手讓小廝帶郎中去客房休息。

    也好，叨擾了。天雪順勢不再客氣，隨著小廝去了客房。

    目送郎中離開，衛(wèi)驍這才轉(zhuǎn)身踏入了臥房。

    屋內(nèi)，丫鬟已經(jīng)扶著姑娘半靠著坐起，斟了杯溫茶給姑娘潤喉。看著衛(wèi)驍進來，她們默聲退了出去。

    道姑師父可算是醒了。話音落罷，衛(wèi)驍朝著她認真的做了個揖：建陵將軍府衛(wèi)驍，謝過師父救命之恩。

    她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柒苓歌。她笑著看向衛(wèi)驍：我叫柒苓歌，不是什么道姑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