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上加難

    事件了結，好容易大家都回去休息了個夠，全體師生就又回到學校。

    而一大清早的，在眾人精神奕奕的對比下，總是萎靡喪氣的相澤消太也就罷了，竟連往日里打了雞血似的山田陽射也眼底青黑，涂了厚厚的粉，趴在桌子上工作的樣子也垂頭喪氣。

    這對好兄弟連嘆氣都幾要同步，一問卻又都閉口不言。

    太難了

    彼此從摯友眼中看到了生活的艱辛，倒是好久沒有一起嘮嗑(山田單方面叭叭)，趁著午休兩人縮在角落重溫友誼。

    你怎么又吃上果凍了？山田陽射開口就是一刀往人心窩子里捅。見對方不搭理他又自顧自接著說下去。

    你這不是害我嘛，明知道我魅力那么大還往我這兒塞小姑娘，出事了吧！

    唉唉你那什么眼神！我可沒對未成年出手！你還好意思瞪得更兇了！怪不得小姑娘不喜歡你！

    抱歉抱歉，Eraser你是心靈美！光看外表多庸俗是不是，別傷心！

    奇怪的交流模式，從十幾年前開始就是山田陽射十句八句相澤消太才憋得出幾個字，光靠眼神他就能領會相澤消太的意思一個人完成長對話。

    等倒完一籮筐廢話山田陽射也喪了，破天荒的揉了揉自己寶貴的發型，頗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你說假如假如我那什么了怎么辦？去做倒插門女婿還真有點說不出口。

    不用勉強，相澤消太翻了個白眼，你不做也會有別人做。

    山田陽射沉默了。

    舍不得？

    頭一回覺得這么難。想他山田陽射百花叢中過，這么多年也算是情場老手了，向來都是好聚好散。爽就完事了，真要說起結婚的話題那就沒意思了。

    倒不是說沒想過，他這種工作性質和性格交往起來還行，真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還是有一大堆問題呼啦啦的涌出來，想想還是只爽不負責更快樂一點。

    在山田陽射的想象中，要是結婚，說不定那個女人就真是叫他放不開手，再為那些瑣事吵吵鬧鬧幾個回合最終修成正果，耀眼奪目的布雷森特麥克回到家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和丈夫。

    但實在沒想到對方能那么直截了當。

    不如說是孤注一擲。仿佛是不經意間的玩笑，雖是紅了臉，她的眼神卻亮得可怕，揪著沙發套的手指卻發白。山田陽射也不知怎么的這個時候還有閑心注意這些有的沒的。

    她說她不想結婚，如果可以希望能通過人工授精生下后代，絕不會給他添麻煩。

    多任性的話啊。山田陽射那么聰明當然能聽得懂背后不知道多少層意思，復雜又莫名惱火，張開嘴不知道說什么，對方全都想到了還有什么可說的，只得干巴巴的說考慮一下。

    山田陽射是徹底服了。她哪里是不想結婚，她只是不想和山田陽射以外的人結婚。

    過去面對那幾欲溢出的滿眼愛慕敬仰他只當作不知道，只等哪天她忍不住說出來或者自己調節好，他像從前對那些暗戀他的女孩子一樣溫柔的拒絕再安撫一番。

    沒有激動與期盼，到頭來只有一句玩笑話。

    是她這輩子唯一為自己的爭取。

    兩百年前好不容易才突破了皇族與平民通婚，個性張揚的時代里卻仍然逃不開個性婚的牢籠，皇室如今凋零到只剩一根獨苗苗，再討論女性宮家的問題已經沒意義了。

    幸運的是她喜歡的人優秀到千挑萬選也足以進入候選人，只是她還是選擇在這段時間里短暫的為自己活一回，就像丟了水晶鞋的仙杜瑞拉，12點一過夢幻都成灰。

    傻兮兮的少年換上華麗的公主裙優雅而高不可攀，卻丟了一顆心。

    單膝于地的王子有那么一瞬間是敬佩的。忽然發覺那稚嫩的肩膀遠比他想的要堅韌得多，但最后最后的堅持，是不準任何人來打擾山田陽射。

    真子自己親手把布雷森特麥克從候選人名單劃掉，至于其他人自有宮內廳去交涉，是誰都一樣。

    反正沒有山田陽射的事。

    未婚生子已經很是勉強，作為象征她就得扛下更多的壓力和質疑，這對她來說卻是敢奢望最幸福的結局。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沒空去糾結，一步都不能停，而一步錯開就徹底一輩子。

    不過是不想留下遺憾罷了，真子沒有資格說喜歡。

    至于山田陽射，心里頭也知道他沒這個意思，更不會答應那么荒唐的事，否定是一種回答，沒有下文的考慮也是一種回答，真子不會停下腳步，也不會等他。

    這是一道無解題。

    山田陽射只是選擇而已，決定英勇獻身從此就遠離花天酒地瀟灑快活，許多麻煩事接踵而至，反過來只要他一聲不吭

    他就還是往常的山田陽射，英雄界最嗨的崽！

    一切都像是沒發生過，他費了天大功夫教出來的傻孩子轉眼就和哪個突然冒出來的陌生男人訂婚，結婚，生崽，表面上一片贊譽與榮光，那個坐在小板凳上歡快歌唱的少年就只是他的一個幻覺。

    相澤消太當真是說得不錯，就是舍不得。

    他就該當場打哈哈遮掩過去，考慮個錘子考慮。

    結婚有嘻嘻哈哈浪天作地的shuangma！？有成熟jiejie左擁右抱的shuangma！？是女朋友換得不夠勤還是玩得不夠開？傻子才選公主！

    那你咧！嘆什么氣啊！老婆孩子熱炕頭還愁眉苦臉的找茬是吧！山田陽射無法正面回答，咧咧著轉移話題。

    沒了。相澤消太幽幽吐出兩個字。

    ？？？

    八神被他爸爸帶回去了。自然孩子也不會跟著他。

    等等！不是說都訂婚了？山田一驚，這當口被岳父打出門去豈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相澤消太也郁悶啊，到手的老婆要飛了，可愛的女兒也要飛了，這誰能忍！

    但只要一停下手里的活，眼前就浮現出那樣鮮活的畫面。

    寬敞的院子里充滿了快活的笑聲，兩個笑起來露出幾顆奶牙的小女孩踩著小涼鞋噠噠噠跑來跑去和不知何時多出來的狗子你追我趕捉迷藏。

    廊下青年一臉無奈的放下手里的書，看向抱著他一邊胳膊搖晃嘟嘴嘴撒嬌的少女不知說了些什么，頓時叫她眉開眼笑，貓眼一咪，十足十的親昵，

    爸爸最好啦！

    他聽見的少女活潑又嬌氣，紫瞳中流轉的光彩比任何時候都要亮，這樣的神態就算在之前她與他最親近的時候也不曾有過。

    是了，她總是懂得分寸的，沒有叫人為難過，可再怎么將家里內外cao持妥當她也還是個孩子，此刻一回到血親身邊便放下了心防，越是親近越是肆無忌憚，神采飛揚。

    相澤消太一直覺得只要凜久能過得幸福他怎樣都好，可是當那個向來只對他親近的孩子這樣快活的待在另一個人的身邊，露出那樣輕松幸福的笑容時，

    相澤消太高興不起來。

    反而悶悶的，竟有些失落。哪怕那個人是她的父親，他仍然有種她被搶走的感覺。

    合理的發展當然是八神前輩會與久別的女兒彌補那些失去的時光，而平心而論若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女兒身上相澤消太只怕做得還要絕，起碼要先打個三四五六頓再談讓對方滾蛋的事。

    預料到的事態而已，甚至來之前都有想過該如何應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都不重要，在聽到那句話時涌起的恐懼感叫人心有余悸。

    多少年沒有這么清晰的感受過了，以至于相澤消太一時茫然，如蟻噬般爬上頭皮，渾身僵硬。下意識去看她的臉，入眼是少女抿著唇笑眼彎彎，好容易得回了爸爸每天都歡喜得很。

    心便一沉再沉，她是愿意的。

    當然了，終于有了疼愛她的家人和長輩誰還愿意守著他這個無趣的老男人，相澤消太自嘲的想。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孩子相澤消太不可能不管，婚約事情也一五一十。

    八神御風果然是個難纏的人，固然從不疾言厲色只那么淡淡的看著你笑起來卻怎么看都不懷好意，在得到女兒的承認之后也只說孩子你愿意來看只管上門，女兒還小婚約不急。

    未成年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人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總能找到理由，反正岳父不簽字，結婚想都不要想，就算畢業也還要兩年才算正式成年，那么長時間可以做足夠多的事。

    平靜下來的相澤消太心里頭門兒清，而看著少女那么高興也不想潑她冷水，一時間竟提前嘗到了被拋棄的滋味。

    聽著山田陽射的問題竟然有點想笑。訂婚算什么，結了婚都還能離呢！

    你就是個傻子！叫你早點生米煮成熟飯你還撅，這下合理了吧！到手的老婆都跑了！恨鐵不成鋼的山田完全服氣了，你不會就這么答應了吧！想想相澤消太一開始的那個德行，搞不好還真會皆大歡喜自己蹲在角落嗦果凍。

    黑眸爆出血絲斜了他一眼，相澤消太吸了一口果凍含糊道，再說吧。爹雖然重要，但相澤還是更重視少女的想法。

    這對難兄難弟散發出來的怨念幾乎要實體化了。

    辦公室人人繞道走，之前還以為相澤君特別硬挺另眼相看的根津捧著熱氣騰騰的茶杯砸巴嘴，慢悠悠道，

    人類都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