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就叫你元歌吧

    府門處早就等了家仆，遠遠看見自家小姐的馬車出現(xiàn)在街角，立刻就報告給了管家，全府上下又開始忙碌起來。

    等到馬車在門口停穩(wěn)，一眾家仆立刻擁著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迎了上來。

    裴姝妤踩著腳凳剛下馬車，就有這個家仆給她披披風(fēng)，那個家仆給她塞手爐。縱使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十二年，裴姝妤也還是受不了這么大的陣仗。

    待那些家仆都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讓到一邊，她才噙著笑走向那位婦人，親昵地挽上對方的手臂：阿娘，說了多少次了，不用這么隆重。

    武順好笑地點點裴姝妤的額頭，又替她將披風(fēng)攏得緊些：這就叫隆重了？你去感業(yè)寺是替陛下祈福，僅韓國公府迎你已經(jīng)算陣仗小的了。

    裴姝妤深知這話沒錯，便不再提，而是轉(zhuǎn)頭招來西瑤：你找一間院子把那孩子安置進去，再傳府醫(yī)給他看看。

    西瑤哎了一聲，隨著林樹一起將馬車駛向后門。武順聽見自家女兒的話，面露好奇：是誰？

    一個小男孩，暈在路上瞧著怪可憐的，我就幫他一把，也算積功德了。哎呀，阿娘，我吃了半個月的齋菜，嘴巴都無味了裴姝妤挽著武順的手臂輕晃，放柔了嗓子又拖長尾音，把撒嬌本領(lǐng)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就知道你吃不慣齋菜，阿娘特意吩咐了廚子給你做了你喜歡的葫蘆雞和木棉蝦球，還熱著呢。

    阿娘最好啦。

    韓國公府雖然家大業(yè)大，不差那孩子的一口飯，但也是無論如何不會允許來路不明的人長久住下。裴姝妤又直覺他與自己日后的任務(wù)有關(guān)，所以只好隨便找了話題糊弄過去。

    時值正午，裴姝妤那任戶部尚書的父親還沒從宮里回來，所以只有她和武順兩個人一起用膳。在安慰了自己半個月都沒沾葷腥的胃后，裴姝妤又被武順趕回房間休息。

    感業(yè)寺的床到底不比府中的床舒服，以至于原本只準備小憩一會兒的裴姝妤在軟榻溫暖的懷抱下直接睡到了傍晚時分。同父母一起用過膳后，她才想起來那個孩子，忙喚西瑤讓自己院的小廚房做一份比較清淡的飯菜。

    府醫(yī)給他看過了？

    考慮到西瑤之前在感業(yè)寺伺候自己，忙碌了半個月，回府后裴姝妤便讓她去安排那男孩的一切事物，順便給她提高了月錢，權(quán)當(dāng)讓她放假了。

    西瑤提著燈籠在前面為裴姝妤引路：看過了。府醫(yī)說是受涼發(fā)熱和營養(yǎng)不良，已經(jīng)配了藥了，不過之后還是要好好休養(yǎng)。

    那男孩被安排在一個比較偏的院子里，一方面是安靜便于他休養(yǎng)，另一方面是來往的人少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西瑤把主屋門推開，側(cè)身讓裴姝妤先進門。扶寧院只另配了一個丫鬟，名喚初夏，她將飯菜放在桌上，向著裴姝妤畢恭畢敬地福了福身后安靜地退去偏屋煎藥了。西瑤將門重新合上，自己守在屋外。

    屋內(nèi)點起了蠟燭，裴姝妤這才看清那男孩的模樣。整個人蜷成一團，一張小臉被燒得通紅，可唇色卻是病態(tài)的蒼白，臉頰上的兩塊烏青格外突兀。似乎睡得極不安穩(wěn)，他的眼睫顫動著，銀灰色的發(fā)絲被額頭沁出的汗水濡濕。

    裴姝妤探指替他把發(fā)絲撥開，又取來一旁的臉帕沾了冷水?dāng)Q干，想給他擦擦臉。可沒想到帕子剛碰到他的臉，他就突然睜開了眼，嚇得她手一抖帕子就蓋在了對方的臉上。

    空氣一時凝固。

    對、對不起！反應(yīng)過來的裴姝妤倒吸一口氣，趕緊把帕子拿開，又對上那男孩濕漉漉的眼睛像海一樣澄澈的藍色。

    男孩很沒有安全感地把被子往上扯了些，遮住了半張臉，一雙藍眼睛緊張地盯著面前的女孩子。裴姝妤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把帕子重新搭回銅盆上，用盡量真誠的語氣開口：你別怕，這里是韓國公府。今天看你暈倒在街上，怕你出事才把你帶回來了。

    對方好像沒有要回應(yīng)的樣子，低頭盯著被子上的刺繡看得入迷。

    裴姝妤有些不甘心，起身把還溫?zé)岬娘埐硕藖恚耗闼艘惶鞗]吃東西了，一會兒還要喝藥，就算不餓也要吃點東西。

    剔紅漆盤上是素色白瓷的一碗一碟一盅，盛著清口爽利的雞絲銀耳粥和雙色萊菔，以及在裴姝妤的要求下后添的冰糖雪梨。

    食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里，引人食指大動，那孩子卻堅持與裴姝妤大眼瞪小眼。

    我有那么可怕嗎？他怎么都不理我。裴姝妤內(nèi)心的挫敗感更強，可幾秒鐘之后她就突然笑出了聲那孩子的肚子發(fā)出了對主人面對美食無動于衷的抗議聲。

    一雙桃花眼彎成愉悅的弧度，連眉梢都帶上了笑意，眼波流轉(zhuǎn)間宛如碎星銀河。紅潤的唇輕輕抿起，腮邊的酒窩若隱若現(xiàn)，直叫人驚艷。

    男孩的臉更紅了。

    他低下頭避開裴姝妤的眼睛，目光重新凝回被面。下一秒，臉頰突然貼上了冰涼的物體。

    裴姝妤俯身靠近，捏著帕子仔仔細細地給他擦臉降溫。

    一股清甜的桃子香氣縈繞在鼻尖，叫他驀地想起昏迷時的那個女聲。

    是她？

    臉帕挪開了，他下意識地抬頭，又一次對上裴姝妤眉眼彎彎的臉龐：吃點東西吧？

    沒有回應(yīng)，裴姝妤權(quán)當(dāng)他是同意了，便取來炕幾安置好，連著漆盤一起放到他的面前。

    大約是餓慘了，他一言不發(fā)地進食，很快就把粥菜吃完了，似乎是不太飽，還想把那盅冰糖雪梨一起解決掉，卻被裴姝妤按住了手背。

    這是給你喝完藥后去苦的。她說，見他不明所以地點頭，收回手，又試探著開口，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間，指著自己的嗓子搖了搖頭。裴姝妤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覺得抱歉：對不起，我不知道她頓了頓，沒繼續(xù)說下去。

    被道歉的對象訝異地看了眼面前這個垂眸自責(zé)的小姑娘，想了想便拉過她近在咫尺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個字。

    元。

    裴姝妤湊過來，輕聲念出這個字，心中突然有了個猜測，聯(lián)系到他的白發(fā)藍眸和口不能言，這個猜測便轉(zhuǎn)為確定。

    她莞爾一笑，也拉過他的手，一筆一劃寫下了另一個字。

    歌。

    就叫你元歌吧，好聽。

    鼻尖是蜜桃的甜，耳畔的女聲滿是愉悅，尾音有些許上挑，透露出狡黠的意味，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唇角現(xiàn)在肯定掛著笑。元歌怔怔地看著手心，殘存的酥癢感提醒他剛剛的事是真實發(fā)生的。

    干凈漂亮的小姑娘在面對他時，不是謾罵嘲諷，也不是拳打腳踢，而是愿意將他帶回家，愿意同他講話，不介意和他靠得這么近，甚至愿意給他一個名字。

    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

    元歌的指尖顫了顫。他蜷起手指，將那個沒有形跡的歌字攏在了手心，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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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吧，撿的孩子是元歌。只可惜元歌不是養(yǎng)成系，不能從小養(yǎng)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