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想要

    秋秋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你多看著點她。

    我找人檢測過了，飲料里是丙泊酚和一些助興的藥物，會斷片幾個小時。偶爾誤服對身體影響不大。

    你

    你跟秋秋說你們昨天的事了嗎？

    不要告訴她被下藥的事情，我怕她心里不舒服。

    你了解她，聽你的吧。

    最好不要。

    別！拜托！

    靠！我不裝大度了！千萬不要告訴秋秋！

    就當我求你了！別告訴她！！！

    餐桌上簡方的手機不斷地彈出新消息聲，晏秋秋瞄了一眼，只看到簡方給鄭午備注的超長的微信名。

    今天的簡方讓晏秋秋感覺很不一樣，整個早餐竟然沒有聊上一句，這可不符合他話癆的本質(zhì)。大概是怕她問起偷溜回國的事情，晏秋秋猜。

    你跟鄭午在談戀愛嗎？晏秋秋好笑地調(diào)侃了一句，一個早上，他都沒給我發(fā)微信，盡跟你聊天了。她瞇著眼露出了一副探究的表情，惡作劇般把擋住簡方臉的咖啡杯搶了過來，你們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了？

    簡方好脾氣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我跟你哪任男朋友關系不好？

    晏秋秋仔細想想，似乎每任男朋友都跟簡方非常融洽至少在他們成為前任之前。這可有點詭異了，畢竟作為顏狗，交往男朋友的時候可不會考慮太多：講真，有幾位我們到分手的時候，甚至都不是很熟。

    簡方忍了又忍，心說還不是因為你孤僻。

    他太了解晏秋秋。她是那種看起來無比開朗外向的性格，幾乎沒有秘密，任何事情都可以開誠布公地聊。然而，她是極孤僻的，在對待自己的事情時，從來都是獨自做決定。仿佛沒有任何一人能成為她的牽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讓她在遇到困難時求助、遇到選擇時猶豫。

    簡方想起高三那年，晏秋秋打電話來家里，請mama去她家找戶口本寄到學校去。mama有些奇怪，多問了幾句，才知道晏秋秋已經(jīng)拿到了F大和奧地利M大的聯(lián)合培養(yǎng)名額，要去奧地利讀書，已經(jīng)到了要辦簽證的時候。而留學的事情，不要說簡方一家，連晏秋秋的父母都還不知道。

    mama提醒她要先跟父母商量，她說：我怕簽證過不了，兩位專家空歡喜。放心，走之前會告訴他們的。

    簡方當時幾乎崩潰。他瘋了一樣跑到F大去找晏秋秋，但是她在做實驗，根本聯(lián)系不上。他在晏秋秋的宿舍樓下等了一夜、哭了一夜。他以為自己會想很多，然而當時完全無法思考，腦中一片空白，甚至在第二天好不容易等來晏秋秋的時候，都整理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想考維也納的音樂學院。這是簡方第一次突然地提出意外甚至有些過分的想法，畢竟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為國內(nèi)藝考準備了許久。

    這是你深思熟慮之后的想法嗎？爸爸問了這么一句。

    這是頭腦一熱的想法。但是如果不這么做，簡方不知道該怎么辦。他曾經(jīng)天真地以為，自己會是牽住風箏的人，到頭來，他只是個追著風箏跑的人。

    因為這個想法，母子之間有了一次深入的談心。mama怎么會不清楚簡方長久以來的心思，她只是擔心簡方被一時的迷戀蒙蔽，到最后落得兩敗俱傷：秋秋以后應該就是做科研了，你要是真的當了歌劇演員，兩個人都是需要另一半遷就更多的職業(yè)，我擔心你們以后會是秋秋家的翻版。

    不會的。簡方知道，他們不會變成晏秋秋父母的樣子。因為晏秋秋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部分，其他的，在晏秋秋面前，都不算什么。

    所以，簡方?jīng)Q定把昨天的事當作上天送給他的一個珍貴的禮物，深埋在心底，絕口不提。維持現(xiàn)狀是他能想到的，長久陪伴在晏秋秋身邊最穩(wěn)妥的做法。

    現(xiàn)在，來聊聊你為什么回國吧。晏秋秋擺出一副算總賬的樣子。

    你還記得上學期來看我演出的博力的市場總監(jiān)嗎？

    晏秋秋隱約記得是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看演出的時候正好坐在她的旁邊。

    簡方心虛地觀察著晏秋秋的臉色：博力做了個新劇，他最近一直在約我見面。我也大三了嘛，要提早考慮畢業(yè)的事情

    考研或者工作，確實該提早鋪墊起來。看到簡方也開始考慮未來，晏秋秋有種孩子終于長大了的欣慰。

    上次說的，去紐約做博后，后來怎么說？簡方裝作順著話題隨口提起，小心地掩飾著自己的打算。

    以前是迷茫，如今的晏秋秋經(jīng)過了B鎮(zhèn)的事情，簡直是心灰意冷。她當然不是那種抱著為了人類的健康的高尚目標而做科研的人，卻是一想到她所做的一切都將首先成為資本攫取利益的墊腳石，就喪失了動力。

    漢斯在面試的最后問她，為什么要做分子免疫。她說，因為她喜歡，她想要知道生命被極度量化分解之后會是什么樣。

    許多研究提到，成長于物質(zhì)條件充足家庭的孩子，更容易患抑郁癥。因為他們太容易得到想要的東西，反而喪失了欲望。喪失了欲望，也就意味著喪失了滿足欲望的動力和欲望被滿足的快樂。

    對于晏秋秋，這個想要彌足珍貴。能長久地從一個事物上不斷地感受到挑戰(zhàn)，這足以讓她為之沉迷。但是，現(xiàn)在，這個想要被資本赤裸裸地印上丑陋的標記。

    她不太想要了。

    應該不會去紐約了。晏秋秋撇撇嘴，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