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胡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了這里,等她在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了人來人往的天橋上。 天上是大片的烏云,是濃重的夜色。 橋下是串流不息的車輛,此時正堵成一片,閃爍著紅紅黃黃的燈光,綿延到看不到的盡頭。 這是她成長了二十二年的地方,她看著申城高樓林立,立交橋建了一座又一座,夜色由稀疏的星火連成一片燈火輝煌。 此刻這個城市的夜色像一個巨大的怪物張著口要將她吞掉。 胡桉恍惚的站在那里,搖搖晃晃,她實在想不通自己辛苦維系的人生竟然在一夕之前就搖搖欲墜。 母親于年少時棄她于不顧。 父親在她大學畢業之際鋃鐺入獄。 她最后竟然落了如電視劇里悲慘女主角般可憐的身世。 “姑娘,千萬要想開點啊,人生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拄著拐站在一旁。 胡桉恍惚的扭過頭,原來身旁已經三三兩兩圍了七八個人,竟然都以為她要跳橋自殺。 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自覺握住了欄桿,半個身子傾出去。若不是被人喚住,或者她再過幾分鐘已經栽下去了。 八點半的晚風溫溫柔柔地吹過來,帶著一點夏夜的溫度。 胡桉松開扶手,輕輕松松離開了橋邊,看著周圍的人都明顯送了口氣。 她向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她怎么會輕生呢。 即使身旁都是沼澤,泥濘,她也會掙扎著不陷進去。 她答應過爸爸,要好好吃飯,好好生活。 她從兜里摸出手機,電量已經宣布告急,手機只剩下一絲微弱的電量。 溫成悅給她發了若干條短信。很焦急地問她現在在哪里。胡桉給溫成悅發了一個定位之后手機就沒電關機。 胡桉只好坐在人行天橋的臺階上,百般無聊地開始等。 她知道這幾天自己如同一個怪物一樣,緊緊地貼著溫成悅,那是她唯一的光源,她渴望從他的身上汲取安全感來包裹住自己,所以她太怕失去溫成悅。 她謹小慎微,她如履薄冰。她百般討好,她面對著天天出門的溫成悅不敢問一個字。她如今是一株緊緊依附著溫成悅的菟絲花。 她痛恨這樣的自己,又無可奈何。 “這不是尖牙利齒的meimei嗎?”一個懶散的聲音從胡桉頭頂傳來。 胡桉正沉浸在情緒里無法自拔,聽到這聲音懵懵地抬起頭。 曾遇正靠在人行天橋扶手的另一側,抱著雙臂好整以暇的看著他。他此刻毫無半點那天醉酒的樣子,十分清明的看著像落魄鬼一樣的胡桉。 胡桉濕漉漉的縮成一團在石階上,黑色的長發凌亂的散落在背后,活像一只水鬼,將很多行人嚇得不敢走過來。 可是曾遇卻覺得她像一只可憐的、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偏要走這段路,偏偏一眼認出了那伶牙俐齒的女孩。 她抬起頭,眼睛也紅紅的,更像一只小白兔。 胡桉身上散發著傷心欲絕的氣息,她抿著嘴盯著曾遇沒說話。 曾遇走過來,也不管地下臟不臟就一屁股坐在她身旁, “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曾遇笑道 “雖然看起來現在并不是一個好的時機來介紹自己,可是我就是想認識你,誰知道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呢?” 他見胡桉將頭扭了過去,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便從兜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擦擦吧,你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這樣更會被別人盯著看的。” 胡桉頓了一下,僵硬地伸出手拿走了那包紙巾,抽出一張胡亂擦著自己的臉。 曾遇看著胡桉小貓洗臉一樣的動作,忍俊不禁道,“接了我的紙,咱們就算認識了。” 話剛說完,就見胡桉將那包紙巾扔回了他懷里。 胡桉悶悶的說,“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閑的。”她實在沒有心情去應承眼前這人無聊的搭訕,她也不想讓溫成悅的朋友看到如此落魄的自己。 曾遇點燃了一支香煙,煙頭忽明忽暗得閃爍在夜色中,他深深吸了一口,看著自己的指尖說道, “我叫曾遇,遇見的遇。” 胡桉依舊沒有理他。 曾遇笑了笑又道,“沒關系,你不用回答我,我們總會再見的。” 他猶豫著要不要拍拍這個散發著絕望氣息的小姑娘 的肩膀,但還是放下了手,將那包紙放在她旁邊。 “下次見,下次我一定會知道你的名字。” 曾遇說完就走了,逶迤了一片煙草的氣息。 溫成悅來的時候胡桉已經蜷縮在臺階上睡著了,她感受到一只手撫上自己的臉頰,緩緩睜開了眼。 睡眼朦朧中看到溫成悅一雙澄澈溫柔的雙眼里溢滿了憐惜。胡桉像一只小貓咪一般將自己臉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溫順地依偎著他。 溫成悅沒有問她去做了什么,她也沒問他為什么這么久才找到她。他們兩個人沉默地牽著手,踏著夜色,剛下過雨的夜空格外晴朗,滿天都是星星,胡桉走在溫成悅身側,踩著他的影子,嘀嘀咕咕說了一句話。 “你累嗎?” 溫成悅沒有聽清,微微側過頭看著胡桉,“你剛說什么?我沒聽見。” 胡桉說,“沒事,沒什么。” 溫成悅定定地看了她幾秒,然后地轉過頭,哦了一聲,兩人又開始相顧無言的走路。 今天溫成悅好像格外累,他親了親胡桉的額頭就睡著了。胡桉依偎在他的臂彎里,撫摸著他的臉頰,溫成悅最近也清瘦了不少,兩頰更顯消瘦,本來白皙的皮膚變成過度勞累的慘白,長長的羽睫溫柔的垂著,眼瞼下是一片淡淡的青色。 她知道,她不好受,他也不好受。 溫成悅的手機放在床頭,此時正不停地閃著光。 胡桉伸長了胳膊去拿手機,原來是信息一條一條的涌入。 胡桉看到通話記錄足足有十八通未接來電,都是來自于溫成悅父母,還有七八個未接來電來自于溫舒航。 胡桉又點開信息,滿滿的都是信用卡凍結提示。 剛剛是那個叫段梓寧的人給他發了若干條信息,胡桉沒敢點開,怕消除信息未讀的小紅點,她只能看到最后一條。 段梓寧:事情辦好了,這兩天把你女朋友的戶口本給我帶過來。 胡桉捏著溫成悅的手機,呼吸急促起來,她想起前幾天她渾渾噩噩的窩在溫成悅腿上,溫成悅像抱小嬰兒一樣哄著她,在她即將進入夢鄉的時候輕輕說了一句, “我們結婚吧。” 此刻,這句話像電流一樣穿過胡桉的大腦,喚醒了她的回憶,她緊緊地裹在被子里微微顫抖起來。 還好溫成悅愛她。 還好他不離不棄。 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又酸又漲,一串串淚順著眼角流出,打濕了她的頭發。 “叮咚”信息提示的聲音在胡桉手心響起,她手里還拿著溫成悅的手機。 是一條來自于溫嘉澄的信息,胡桉并不認識這個人,她也從沒聽溫成悅提起過。 溫嘉澄:小悅,我要離開申城了,可我始終欠你一句對不起,希望你還愿意見我一面。明天C大門口那家麻辣燙,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