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他們是什么呢,是好友,是志向相投,是互引為知己,是你縱馬來我當歌,是共同捧讀一部經典時,連厭惡的人都相同。 她是溫吞的少年郎,溫吞之下,是冷,是懶得多一抹關心的冷。 但在他們之間,她又是鮮活的。 楚青時,撈月亮去窗戶一開,風吹得呼啦呼啦響,她不走正門,就靠在窗欞上,怕惹了其他人醒,她聲音很小,但又是熱烈的。 他們那時混不吝的,什么書都讀,沒有章法,忽然讀到圣人筆下的月影,一時驚為天人,整個下午都在討論。 他那時正與周公神游,忽的被吵醒,渾渾噩噩只想讓她遠遠的,把窗戶關個嚴實。 二哥哥,二哥哥,好哥哥許是察覺到了危險,她又低聲下氣起來,做足了請罪的姿態。 楚青時沒回,只看著她。 去不去她一會子便沒了耐性,仿若換臉似的,打了哈欠,困將起來。 楚青時同她去了。 兩個人坐在亭中,北風呼嘯,月光很淡,旁的水里一池殘荷,根本看不見月影,幸而掛在亭中的燈籠亮著,撲出暖色的光,不然楚青時可能當時就把這人扔進水里。 其實,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看,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吧她提著六角梨木白燈籠,走出亭子,抖了抖矮木的小樹枝上,晶瑩的白珠落在她手上,她把手伸出,空接著,小小的雪粒落在她手心,還未等細瞧,已經化了。 其實,你原本就是想出來看雪,又唯恐這寒冬臘月,我不肯出來,對嗎楚青時將寒冬臘月咬得很重。 這時她已回亭下,正在撲披風上的雪,聽了這話,對著他作了個揖,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想著既然你我互引以為知己,必然想法相通,我既為你之知己,自然多想些,主動提出來,豈不償了你我二人之愿。 她一頓胡攪蠻纏,歪理斜說,他知道她作揖,是賠禮的意思,其實楚青時仿若腦子浸了那池塘的水,火氣早散了個干凈,但他不知怎的,嘴上卻還厲害些。 怎么不見你去尋你那好弟弟他冷冷的看著她,也不接她賠禮遞來的果脯。 誰敢這寒冬臘月的大黑天里尋他去,那混不吝的魔王不鬧到天上去 原來,是想著我軟弱好欺負他冷諷一聲。 說起來,是誰的好弟弟,反正,我兄弟姊妹沒有,知己倒有一個,只是這唯一的知己,怕也要離了去 呵 楚青時偏頭,有心想做個諷刺的表情,卻怎的也做不出來,心底那塊洼地早有月光照進來。 他想,原來友人之間,亦有親疏遠近,也會因為她同別人往來親密而不樂。 而現在,他真心奉為知己,鮮衣怒馬同他走過年少的少年郎,變作了女嬌娥。 很是一副受過欺負的模樣。 原來她鬧他鬧得狠時,他想著,她早晚受些教訓,才方這世上一方道理,亦知道他待她的真情厚義。 來時,他恨她,恨她竟真這樣無情的要他的命,但他又懂她,懂她長大后浮沉的人生,其實能選擇的不多。 但她既然做了這樣的選擇,就有其代價。 這兒怕是她的埋骨之地,不過時間早晚。 他亦粗略知道些武矢干的糊涂事,于是想著待她好些。 可真見了她如此模樣,萬般理不清的情緒都一齊涌上,最后皆化成了一聲長嘆。 他叫了水,沒傷害清池。 著月白長袍的公子把籠著綠衣裳的女子抱在懷里,想抱小孩似的,放進浴湯里。 他沒碰清池的身子,也不說話,他給清池洗頭,很是小心,一縷一縷的,洗得很慢,動作輕柔,但每一個那么輕松的動作又好像帶了千鈞之力,克制而又沉悶,好像要將發羽的每一寸都弄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