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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

    

演出



    春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冬春之交的間隙里談別離,本子上黑色的墨跡還沒干,零零碎碎幾個詞語。

    冬季,綠色,月亮,啤酒,雪地,晚安,對不起。

    她思緒縹緲,跟著窗外cao場上躍動的人影走,有顆樹長在籃球架后面。

    春眠記得那是顆柿子樹,6月份會開花,十月份結果。去年遇見某人的地方和那里隔了一片空曠的回廊。

    金色的,秋天童話一樣。

    像一顆應該長在電影里的樹,孤寂,獨立,別樹一幟。

    野生里出來的曖昧,層層疊疊,彎彎繞繞的,不果斷也不磊落。

    但是人一看著就心生歡喜,悸動也跟著發酵。

    周言刷著論壇,好多天過來,荊棘也沒個聲音。

    樂隊演出什么的都沒動靜,春眠從3月份渡到五月份。

    一個人。想的越來越少,春眠開始試著寫東西,寫完往校報上投,還刊登了幾篇。

    她最近常笑,彎著眼睛,亮亮的,跟誰說話都直視對方,不再習慣的低頭。

    很真摯,很溫柔,讓人臉紅心跳,自己卻渾然不覺。

    棣棠一樣,悄無聲息的開,不耐寒不耐旱,惹人心疼,偏偏又生命力頑強。

    她坐在位子上,靠窗,這節課是個女教授上,講些復雜晦澀的理論,認真聽的人不多。

    教室里昏昏沉沉的,困意容易上頭。

    她嘴里是史詩,講歷史長河里人多渺小。

    說和歷史時代對抗的無奈和悲哀,把個體講的動人內斂,每一次巨敗都泯滅了好多生命力,忍不住惋惜。

    她還講狂想主義者,過去那些年代的,在苦難中的狂熱派們。

    春眠樂意聽這些,眉心微皺,看著三尺講臺上大刀闊斧眉飛色舞,張揚又渾厚的女教師,褪去那點死寂的沉悶和壓抑,棗紅色的長款襖子也變得生動起來。

    扎得死緊死緊,頭皮都繃成一道平原,跟著臉上的表情一起松弛又斂聲屏氣,像是一出動人的巨幕。

    鈴聲一響,下課的間隙嘈雜也往耳朵里鉆。

    荊棘發了個演出通知。

    前排有個女生壓著聲音說,聽不出什么情感,像是討論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偏偏姿勢動作又格外夸張。

    春眠捏著書頁的指尖都緊了幾分,紙張頁薄,一掀,支棱起來,指腹上劃過是瞬間的功夫。

    恍惚里便血痕乍現。

    春眠掂起指尖,瞅著那點無措的見證,有些自嘲般的笑。

    她覺得自己沒出息。

    時間有出來嗎?

    旁邊一個女生聽到了,邊收拾書包偏過頭問她。

    出來了,就今天晚上,潮濕。

    你去不?

    不去了吧,慫。

    現在學校了人均清道夫,我怕被戳脊梁骨。

    對啊,他媽笑死我了,就昨天還有人在宿舍走廊拉橫幅反對xx,搖滾不死。

    你說搖滾不就是反叛嗎?

    這怎么扯到一起的。

    不懂。

    現在的人,越反叛越有成為主流的機會啊。一個反叛被替代,就拿下一個去嘛,看誰挺到最后咯。你聽說了嗎?最近大二醫學院,出了支新樂隊,叫什么奔月。

    氣氛熱鬧起來,春眠抬眼眸,看了看前排聊的開心的女生。

    書在掌心沒落到實處,偏偏走了神。

    小春。

    周言喊她。

    春眠思緒有些飄浮,差點沒反應過來,轉過頭看她。

    要去嗎?

    聽到這個她有些錯愕,眼睛瞪大了幾分。

    這段時間宿舍里的人都照顧她,藏著掖著盡量都不在春眠面前提丁霎,像是一種特定默契一樣,避如蛇蝎。

    今天這么大方提起反倒有些少見。

    她也不扭捏,開始認真考慮著,手里慢騰騰的收拾著書本。

    一本本在書包里放好,春眠點點頭。

    去。

    臉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內心起伏也不大,只是直覺的不想錯過。

    做人要有始有終。

    春眠想的很簡單,要說往日還抱著什么幻想的話,如今啥都不存在了,她是一個務實的人。

    糾結也都只是一段時間,擰巴過了,想通了,比誰都看得開。

    回宿舍,周言說了演唱會的事情,幾個人都說要陪春眠一起去。

    瑤聲纏著非說要給她打扮一下,氣死別人。

    被拖著在鏡子面前倒拗了半天,周言用燒熱的鐵棍給她燙了個波浪卷。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件黑色西裝,里面配條白色蝴蝶領的紅色裙子,中間系根黑色皮帶,搭著小皮靴。

    春眠像個洋娃娃一樣任人擺弄,最后完事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呆呆的沒反應過來。

    逗笑了瑤聲,看她那個樣子樂呵了半天。

    她們去的算早的,結果差點擠不進去,潮濕就一個小舞臺,下面空曠的地方也不算大,人擠人站著,摩肩擦踵的。

    頭頂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閃光鐳射燈,搞得跟個舞廳似的。五彩斑斕的光四處亂晃,弄的人眼睛發酸。

    都是晃動搖擺的人頭,前面高個子不少。春眠只能透著縫隙看見舞臺上的人影。

    余寒猶在,他就穿了件白色T恤照舊簡單得沒法多說什么,松松垮垮的衣服,套在有些單薄的身體上。

    布料貼著小腹,上面滾滿了水,貼著上面薄薄的肌rou,順著呼吸起伏,線條好看不行,卻又有些清瘦,大抵還是少年的模樣。

    丁霎頭發比上次見面更短了,貼著頭皮,刺刺的,好看的臉映在眼睛里。

    他的下頜線緊收著,兩頰的肌rou有些鼓,高挺的鼻梁被燈光打的看不清弧度,只有那雙眸子里面的沉浮稍微有些現實的邊界。

    小臂上鼓動的青筋隨著指尖的躍動起伏,貝斯的聲音沉悶不少,在嘈雜的人聲里開出一塊疆域來,像小山丘一樣。

    春眠只能看見他的側影,因為太熱了,他單手拿著貝斯另外一只手撩起衣服下擺去擦臉上密布的汗珠。

    春眠游看見了她小腹接近腰側的那道小小的紋身。

    突然想起自己那天指著這個地方問他什么意思。

    他沒說,讓春眠自己去查,春眠鼓著氣特意醒的比他早,冬天冷得不想鉆出被窩。

    只能小心翼翼的拿過床頭的小橘燈,放在被子里,做賊似的掀起他衣服一角,看著腰側那段小字,愣愣的瞪著眼睛看了半天。

    來回折騰,身上都起了一層薄汗,被子又鼓起一團,春眠趴著拿著筆把東西抄下來,回學校后到圖書館特意找了一本俄語詞典翻譯。

    才知道文字寓意為:向死而生。

    她有時候看不懂丁霎,這個人最會偽裝,吊兒郎當的跟你說笑,插科打諢,看著親近其實離得比誰都遠。

    現在她站在人群末端,聲音嘈雜,臺上樂器試音調了很長一段時間,透著縫隙看著那臺簡陋的架子鼓。

    塑料底,垃圾桶,鐵片,沒一個常規cao作的配置。

    就像第一次小破屋的演出一樣,設備混亂,嘈雜,偏偏只有人聲過了耳,讓春眠記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