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桃花8--11  季忘憂&于沐青

    8.

    不再是幼時受不得一點波折的體質，少年人總歸要康健許多，只消一晚的工夫，于沐青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燒退了下去，只是人有些不精神，蔫頭蔫腦的。

    她耷拉著眉眼，趴在沙發扶手上，做了一只軟趴趴的液體貓咪。

    姨姨她拖長了音，喚季忘憂。

    還難受嗎？季忘憂不顧外頭烈陽炙烤，自顧自地端起熱水，吹了吹熱氣，慢慢嘬進嘴里。

    喝了半口之后，抬頭看向于沐青。

    我已經幫你請了假，今天就在家休息。見于沐青這般頹然的模樣，季忘憂不免覺得好笑，她放下杯子，還難受的話，就需要喝藥了。

    聽見她這話，于沐青睜大眼，霎時不樂意了，不要喝藥！

    她身上病氣還沒過凈，眼周浸著薄紅，鼻頭也泛出嫣色，此時皺著鼻尖滿不樂意地直哼唧，活像是被欺負了的小花貓。

    季忘憂輕笑一聲，眉眼愈彎，那你就該坐回沙發上，蓋上毯子。

    如果沙發留不住你的話，就得回到小公主的房間，蓋上你粉粉的小被子，一覺醒來，就不會覺得難受了。

    于沐青反抗的動靜大，人卻乖巧，尤其說這話的人是季忘憂，她更是拒絕不得，聽了話便滑至沙發角落里，團了毯子往身上裹。

    毯子是雪白絨面的，襯在她頰側，更顯幾分乖軟。

    她下巴抵著膝蓋，望向季忘憂，姨姨我其實不難受了。

    或許過幾個小時，就會好。

    希望是這樣。季忘憂重新捧起茶杯，慢悠悠地喝著熱水，隨意應道。

    我想去上學。于沐青說。

    可以。季忘憂心覺新奇，這個年紀的小孩，總是萬般不情愿去學校，自己這侄女倒不一樣。

    不禁覺著她乖巧。

    想來她已經退燒，光腦也能及時獲取她的身體狀況，去學校倒并不會為難，季忘憂答應得很爽快。

    我和老師說一聲。

    她正要拉開信息頁面，又聽小侄女嘟嘟囔囔地開口，可我也想和姨姨待在一起。

    季忘憂的動作一頓，隨即勾唇淺笑，也行，今天就和姨姨一起，明天再去上學。

    等午睡后，姨姨帶你出去玩。

    季忘憂向來隨性，一天學不上而已，沒關系，生著小病而已，更沒關系了。

    出去玩一趟回來，應該會好得更快些。

    好！于沐青眼睛一亮，哪里還有剛生過病的模樣。

    9.

    想要哪個？季忘憂端著手中的空氣槍，側頭看向一旁的少女。

    要那個！綠色的恐龍。于沐青伸手一指。

    季忘憂瞧過去，確定了恐龍的兌換條件，溫聲應好，又抬起空氣槍，沉身瞄準。

    屬于恐龍玩偶的那一排靶心全數擊中，自然拿下了于沐青想要的小恐龍。

    好厲害啊姨姨！于沐青把玩偶抱在懷里，湊到季忘憂身旁，禁不住驚嘆。

    不是什么難度很高的東西。季忘憂道，這電玩城本就是玩樂為先，花了錢，自然會讓你玩個盡心，但凡不是什么離譜的反向槍法，基本能八九不離十。

    她自然沒辦法應下侄女的這聲厲害。

    轉頭又見于沐青雙眼晶亮，滿眼躍躍欲試的欣喜，再不見剛發過燒的病怏怏模樣，大抵是玩得十分開心。季忘憂翹起唇角，小青要來試試么？

    我可以嗎？抱著玩偶的少女睜大了眼。

    當然可以。季忘憂伸手把她懷里的玩偶摘去一旁，牽著她來到射擊臺前，姨姨教你。

    難得帶小青來玩一次，當然要玩得開心。

    于沐青神色愈加飛揚，姨姨最好了！

    嘴甜。

    于沐青正要反駁自己并非嘴甜，卻被突如其來的體香惹得怔神。她的忘憂姨姨自身后擁住了她，雙手從腰側探出，順著手腕握住了她的手背。

    清新雅致。

    悠悠清香自季忘憂發間漫出，溫和彌散開來，滲進鼻息間。

    引誘著人沉淪。

    于沐青有些反應不及。

    電玩城周遭仍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她卻掉進了一個奇妙的私密空間里。

    柔軟、寬容，溫柔又馥郁。

    名叫季忘憂的懷抱。

    心臟狂跳起來，進而體溫也不受控制地上升，有熱氣躥出，在夏裙薄窄的空間里橫沖直撞。

    十分陌生，這感受讓于沐青全然無法招架，只能任憑心臟愈加躁動，血液愈加奔涌。

    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頭暈目眩。

    怎么了？季忘憂感受到她的變化，不禁扶住她的腰，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于沐青搖頭，可能是第一次玩，有些緊張

    少女總歸是害羞，直覺這不是什么能直白說出口的事，于沐青含糊遮掩過去。

    季忘憂沒有多想，看了看光腦并沒有對身體指數發出警告，她舒一口氣，松開懷中少女，只盡心教她如何端起槍身，如何瞄準，如何扣動扳機。

    只見她紅唇開合，只見她指尖輕拂，只見周圍人群來來往往，于沐青卻失了心神。

    游離在軀殼之外。

    萬物無聲。

    她與季忘憂軀體相貼的部位，有熱意綿綿不斷，涌遍全身，胸腔里的那顆心臟，怦怦不止。

    不斷跳躍、不斷鼓動，不斷地告訴她

    喜歡。

    好喜歡姨姨。

    10.

    自電玩城帶回來的恐龍玩偶占據了小公主床上最要緊的位置。

    于沐青每晚抱著它，和著夏夜軟風，和著夜空星子，安然入眠。

    有什么隱秘的情感在悄悄發酵

    或許是自小便埋下的種子，又或許是那日的陽光太過和暖，季忘憂身上的清香太過迷人，也或許單單只可能是，幼年時姨姨牽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在角落里冷清一人的于沐竹。

    讓她記到如今。

    記住了自家這姨姨，是個如何溫柔如何包容的人兒。

    她因為季忘憂對待于沐竹的態度而心生歡喜，一直惦念到如今，卻同樣因為季忘憂這態度，而生出不為人知的酸意。

    如果有人對于沐竹好，她會開心得像是沐浴了三丈日光。于沐竹是世上最好的jiejie理應被看重、被呵護、被疼惜。

    而不是被身體脆弱的自己，搶走本屬于她的關愛。

    如同她總會把那些情書塞進于沐竹書包里，而后朝母親們告狀一樣，都只為了能讓母親們多看看jiejie。

    看看竹子有多優秀，有多耀眼，她不該這般冷清，惹人心憐。

    姨姨卻在那時便看見了，她該有多溫柔啊

    這叫于沐青一直傾心至今的溫柔，如今卻成了桎梏鎖鏈，束縛著她，叫她心底生出酸澀難捱。

    會因為姨姨看重竹子，對竹子多給一個眼神，多說一句話，而心生失意。

    不應該的。

    這本不應該，可她卻忍不住，生出這般小氣的想法。

    想要姨姨只會看向自己，想要她只屬于自己一人。

    在此之前，于沐青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有如此自私的想法，自私又隱秘，惹她心驚。

    11.

    因為季舒白工作又延期的關系，原定的回家計劃遙遙無期，好在季忘憂今年內都沒有要緊的行程，權當是度假旅游，就此留在于家，陪著倆小孩

    主要是于沐青。

    竹子太讓人省心了。

    瞧著大好周末，這孩子已經為了完成學校的調研課題，前往室外作業了。

    當然，另一個組員是于沐青。

    在jiejie背后，小青慣會偷懶，尤其是家中還有季忘憂，在幾秒的猶疑過后，她仍是選擇留在家中，和姨姨在一起。

    感冒剛好的女孩總是很歡欣，想要做些什么來慶祝自己恢復康健的身體。

    但時至中午，自家姨姨卻還沒出現，空落落的別墅里只有她一人的身影，于沐青不免有些失落。

    心里又知曉季忘憂的性子，好不容易有了能休息的時間，十有八九可能是睡過頭了。

    于沐青干脆抱著光腦屏幕歪進沙發里。

    屋外陽光盛烈，映亮別墅客廳，陽光落在少女裸露的小腿上，冷玉似的肌膚融入日光，映出其中血色，更襯出她肌膚的白皙。

    趾腹圓潤，光點閃爍。

    精致又可口。

    于沐青恍若未覺。這樣曬久了，衍生些許熱意，她不自覺地捻捻足尖。

    一看時間，午飯時間都過了，姨姨還是沒從房里出現。

    于沐青想了想，按響客房的電子門鈴。

    姨姨。她嬌聲喚，該起來吃午飯了。

    門鈴只響了兩聲，房門隨之打開。

    季忘憂的確是睡著，但也的確睡夠了，才能被于沐青這般輕巧地叫醒。

    她難得放松，此時仍是睡眼惺忪，姿態散懶的模樣。

    小青等一下哦，姨姨很快就好。

    于沐青卻有些怔住。

    面前這人是自家姨姨，卻也似乎并不是。不是平日里編得精致的黑發，此時長發齊齊鋪散，天生的卷曲弧度在燈光下漾起微光，淺棕的發色更是無所遁形。

    驚鴻一瞥間，更是瞧見她還沒上妝的面容，以及清淺的瞳色。

    季忘憂有著茶色的漂亮長發，也有碧湖似的眼眸她是Edward博士的女兒，自然遺傳了季懷玉的西歐長相。

    但她平日里習慣了遮掩，用一次性的洗發染劑為長發上色，出門之前也會戴上遮掩瞳色的隱形眼鏡。

    多年來的習慣了。

    除卻兩位母親與季舒白，就再沒人見過她原本的模樣。

    于沐青是第一次見到這模樣的忘憂姨姨，一時間愣在原處。季忘憂瞧她一眼，眸中還帶著初醒的朦朧，水濛霧氣纏繞在澈湖之上。

    脫去平日里說一不二的利落架勢，此時的季忘憂澄凈嫵媚，瞧上去柔軟得不可思議，也誘人得不可思議。

    夏季天熱，房內的控溫系統也調得偏溫熱，季忘憂只穿一件單薄的睡裙，肩胛溫潤，腰胯曲線若隱若現。

    睡裙腰際處繡著圖騰花樣，花樣線條鏤空處靠透明的薄紗連接，后腰的肌膚由此遮掩不住。

    白軟的，流暢的，好似過分精美的瓷器釉面。

    于沐青仍是沒有回過神。

    傻愣著做什么，過道冷，快進屋來。季忘憂轉身的動作頓住，見小姑娘呆乎乎地站在門口，憂心于她脆弱的體格，干脆上前一步，把于沐青拉進房間。

    又是那雙淺碧眼眸，彎眸輕眨間，像極了無垠天際，飄過淺淡的一抹白云。

    撩撥心弦。

    直到許久的以后，于沐青回憶起此時的季忘憂，仍會不自覺沉淪。

    像是她天生就該如此，天生就為了尋找這么一個眼神，尋找這么一個人，天生就會向季忘憂奔赴而去。

    于沐青坐至床沿，正踟躕著想要說些什么，來打破這個叫她不知如何面對的境況。

    季忘憂沒給她這個機會，她伸手揉了揉少女的發頂，轉身進了洗漱間。

    留下一抹清香。

    于沐青好不容易緩過來的神思，又隨之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