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章】如晝

    陽光依舊喧囂，在全開的窗框上不斷躍動。

    空氣里的塵灰混在陽光里，像是無數顆金粉，在溫熱的夏末，滿是活力的旋舞。

    純白的窗簾并沒有遮光的作用，它高高揚起，陽光甚至能穿透那塊柔軟的布料。季忘憂看著那片金色，驀地想起自己母親的面容。

    像是被陽光染透的金發。

    那樣不茍言笑、嚴肅到極點，好似天塌下來，她的肩背都依舊筆挺的人。

    又怎么會因為要爭個榮譽，因為她的私欲，而罔顧這么多人的安全與幸福呢。

    季忘憂默不作聲，不知不覺把營養液喝了個干凈。

    等回過神來，季舒白已經關閉了光腦，開始著手收揀她的工作臺。

    工作臺上一片狼藉，各種試劑瓶堆放在一起，還有用以拆解電子狗的工具，一方小小的工作臺上各色用具都齊全，堆在一起顯得雜亂不堪。

    季忘憂在心里吐了吐舌頭，任由季舒白幫自己收揀。

    她轉過身去，想著要給光腦充個電了，卻看見季舒白的指尖有些顫抖。

    在無數訓練之中，季舒白的動作總是萬分精準又優雅，在無數路線中找到的最優解。

    收揀個工作臺而已，她卻在顫抖。

    季忘憂有些驚異，她抬眸看向季舒白，卻看見這個慣常冷清清，極少有情緒波動的Alpha，此時此刻的神情

    有些難以形容。

    像是開心，也像是急躁，像是喜悅，也像是激動。

    季忘憂看定Alpha眼底的光，看見那雙澄透的眸子里有躁動的光點閃爍。

    發生了什么，溫德。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季忘憂最終還是選擇詢問季舒白。

    季舒白扶正一個半倒的試劑瓶，將它分門別類，按照大小順序，推至一排試劑瓶之中。

    老師剛剛給我下達了任務。季舒白頭也不抬，只是嘴角勾起淺淡的弧度，方才激動的神情已經隱沒，換成不動神色的喜悅，行動時間，定在今晚。

    喝了營養液之后，季忘憂的身體活泛過來，她又覺不夠，轉身接了一杯熱水捧在手心。

    那么目標是季忘憂吹了吹杯子里的熱水，熱氣氤氳而上，霧氣溫柔地附在她眼睫上。少女瞇了瞇眼，又仰頭看季舒白，高博士嗎？

    嗯哼。季舒白不置可否，她手上的動作不停，把那些工具都歸置好，又抽出濕巾將臺面上遺留的試劑液體擦干凈，她邊擦邊開口。

    高國新。

    Alpha聲線清冷，語氣里有明顯冷意，聽得季忘憂心里一跳，隨即又微微笑開，她慢慢喝了一口熱水，暖意流淌而下，灌溉全身，季忘憂滿足地舒了一口氣。

    那么，方才她們一直糾結的那些問題，看來是有了答案了。

    于忱在傍晚的時候才堪堪醒來。

    別墅里的換氣系統一直在運行，空氣十分清新，柑橘味的清新劑已經過了前調，剩下清涼的中尾調氤氳在空氣里，沁人心脾，叫人心曠神怡。

    于忱緩緩眨眼，她眼里還迷茫著，目光怔怔地落在潔白的天花板上。

    等她思緒慢慢活絡起來，眼底迷茫的霧氣散開，于忱的目光下移，落在天花板上那盞頂燈的鏤空燈罩上。

    她慢慢坐起身，又呆了不久，一把攬過旁邊的毯子，捧在懷里往上摟，瘦削卻不乏圓潤的肩頭微微聳起，毯子便遮住了她下半張面容。

    余在外頭的眼眸水潤嫵媚，眉眼彎彎，好似有桃花從眼角開出來。

    于忱半咬著唇，悶在毯子里，抑制不住地直笑，最終再克制不住，有悶悶的笑聲泄露出來，于忱又低頭，把整張臉都藏進毯子里。

    泛著媚氣的眼眸被遮掩起來，那些粉嫩誘人的桃花卻開滿她周身。

    雪松味兒的桃花。

    于忱又抬頭，聞見自己身上季舒白的香味，頰邊早已泛上嫣紅，被桃花點染。

    她

    被舒白標記了呀。

    竟然是這樣一個感受，于忱的歡喜無處發泄，懷抱著還沾有yin靡氣味的薄毯，笑了半天。

    等她終于消化了這個事實，她松開懷里的毯子，又扶著腰往床邊挪，伸手取過床頭柜上的營養液。

    手臂是酸軟的，連手指都因為虛脫而發顫。

    哪來的力氣再去拆包裝呢。

    好在包裝已經拆開來，或許是擔心于忱不小心弄灑了，貼心的用小夾子夾住了那個破損的小角，一旁還放了一根吸管。

    于忱偏偏懶得再伸手去取吸管了，她用嘴叼開小夾子，團在掌心，干脆就叼著包裝袋的角，慢慢悠悠地輕嘬起來。

    她一邊補充營養液，習慣性地打開光腦，昨晚的光腦忘了關，好在她睡得沉，也沒被信息吵醒。

    季舒白的頭像懸在最上頭，純白的頭像不住輕晃。

    于忱將之點開來。

    Omega漂亮的眉微微挑高，皺起，而后又松開。

    季舒白的信息簡潔明了，于忱了然的關閉了聊天窗口。

    唔，舒白晚上不回來了。

    于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下床，伸手攬開窗簾，橙色的夕陽余暉落在手臂上，連那些細小的絨毛都染上夕光。

    于忱披著薄毯，站在窗前，遠方城市里已經升起霓虹，燈火輝煌，萬物通明。

    管家，開燈。于忱依舊遠眺，看定遠處長明的燈火，目光一錯不錯，她輕聲開口。

    【好的，主人。】隨著電子管家冰冷的機械音響起，房間里率先亮起了燈，而后是客廳，室外墻壁的洗墻燈，最終是圍墻上的引路燈。

    一一亮起，通透如晝。

    于忱滿意地緊了緊前胸交錯的布料，轉身走進浴室。

    即便對方是防備嚴密的科研院，在季舒白眼里也和以往的任務沒有什么兩樣。

    她只是準備了一些必需的裝備，將武器補充好能量彈，又將貼身的一排匕首攤在桌上，細細擦拭干凈。

    小心。季忘憂把面具遞給她。

    嗯。季舒白看向對話框里，于忱的那一句

    【小心自己，我在家等你回來。】她彎了彎眼角，接過忘憂手里的遮面面具。

    那是機械朋克的設計，看著是面具，實際上集成了過濾防毒的效果，已經改進了好幾代。

    季忘憂有些不滿意，加的功能越多，這面具便越繁雜，也就越不好看。

    她看著季舒白戴上，有些嫌棄地擰了擰嘴角，心想下次自己一定要從外觀上下點心思。

    轉念又一想，這是溫德的第二個任務，對于溫德而言，只差最后一個任務了。

    那么她改進了這個面具，也只可能最多給溫德用上一次

    啊那丑就丑著吧，反正丑的又不是自己，季忘憂又揚起了嘴角。

    季舒白不知道面前這個愛美的少女心中所想，她只是戴上面具，又調整了一下角度，而后按下側邊的按鈕，面具智能地微調了一下角度，最終嚴絲合縫，覆在季舒白臉上。

    她伸手盤起自己的長發，而后戴上兜帽。

    像個電子戰士一樣。季忘憂不免噗嗤笑出聲來。

    季舒白歪了歪頭，面具上右眼位置的指示器閃爍了一瞬，即便隔著面具，季忘憂都似乎能看見季舒白后頭那清冷的眼神。

    季忘憂在心里犯了一瞬間的慫，臉上依舊不顯，她伸手上去想去碰季舒白臉上的面具。

    指示燈沒關會容易被發現的。她小聲嘟囔。

    季舒白卻偏頭躲開她的觸碰，自顧自地伸手去摸索了。

    喂這么多年了，我們都這么熟了！季忘憂踮了踮腳，自己摸了個空，不免有些羞惱，氣呼呼地對季舒白說，以前又不是沒幫你調過！

    我還是你看著長大的呢！

    她知道季舒白在刻意躲避自己的觸碰，也同一時間就反應過來，溫德有了戀人之后就這樣自覺，竟然連自己的觸碰都要避免了。

    她們明明就是親人的！季忘憂有些氣不過，平日里總持重的臉龐上，表情十分生動。

    嗯，我有你于jiejie了。因為面具的阻隔，季舒白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季忘憂卻在從中聽出一些微末的笑意，而你，也已經長大了。

    哼。

    季忘憂背過身去，不再搭理她。

    如果是于jiejie和溫德之間，她還比較想要于jiejie當jiejie呢。少女表面仍舊嬌軟可人，心里卻已經萬分嫌棄季舒白這不通人情，冷冰冰的大冰塊模樣。

    走了。季舒白拎槍入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