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三十四
季舒白找到了她的光。 那是獨一無二的珍寶,那個溫柔的眼神成了最鋒利的兵刃,破開季舒白原本強大無匹萬分堅硬的外殼,不受分毫阻撓的,落入她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區域。 沒有人發現,季舒白在獨一人的空間里,按緊了自己心口。里面那顆心臟歡呼雀躍,渾身血液都沸騰,在大聲吶喊。 去追尋她,去緊擁她。 最終,季舒白垂下了眼睫,手也緩緩放下。 她這樣的人,沒有資格的。 但她還是忍不住的要去追尋于忱的步伐,動用她強大的感知力,她清楚地聽見記錄的內容,她得知了于忱的姓名,也得知了于忱是在哪個街區哪個店鋪哪個轉角停駐,而后遇見迷失的小孩。 她原本只想把于忱悄悄藏在心里,在半夜無人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回憶她溫柔的目光,那揉小朋友頭頂的動作。 原本只想悄悄澆灌這株花。她沒有自由,沒有靈魂,沒有愛人的能力,但她還是忍不住地去那條街道巡檢,忍不住地刻意在那些店鋪駐留,忍不住地在街頭人流里張望。 企圖再見她一眼。 也會忍不住搜索于忱的資訊。最新的資訊出在夜店,燈光迷離五彩絢爛,光斑覆在于忱的肩頭,一個Alpha正擁抱著最美艷的Omega,她埋頭在于忱頸邊。Omega仰著頭,一雙眼眸霧氣纏繞,紅唇微啟,那些光落在她眼底唇邊,像是一顆一顆碎鉆。 隔著屏幕,隔著那些晦暗不明的光線,還是能感受到于忱攝人心魄的美麗,還有從屏幕里沖出來的嬌妍浪蕩感。 季舒白瞇起了眼。 她甚至想沖進這家夜店里,把于忱從別的Alpha懷里摟過來,藏在自己懷中,也想把這條資訊就此銷毀,不讓別人見到于忱的這個模樣。 但她心里又無比清楚,這是她身為季舒白不該有的情緒。 她能控制她的身體,能用極其精妙的手法殺人于無形,也能控制自己的腺體,面對Omega的引誘或是Alpha的威壓,都未曾有相應的反應。 她本是一潭死水,她是萬年冰封的寒潭。 此時此刻,看著資訊照片中于忱那雙嫵媚的眼,那刻意張揚的風情,她沸騰了。 她開始失控。 不再滿足于在街邊巷角企圖見上于忱一眼,不再滿足于那些冰冷廣告屏幕中,美艷設計師的漂亮面龐。 在夜店的巡檢中,她開始刻意逗留。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她再沒見過于忱。明明只見一面,卻已經叫她抓心撓肝的思念。 也許再見一面就好了,她想。也許再見上一面,就能讓她重新墮入寒潭,讓她不再這樣思她成魔。 于是那天晚上,她在夜店簽字之時,她聽見于忱的名字。 于忱啊確實漂亮,那個臉、那個身段,我還沒見過比她更好的Omega。 但也確實sao啊 床上浪得很,上次和她做差點要被榨干了,簡直爽得上天,可是她這人你們也知道,睡Alpha從不睡第二次,跟個***似的。那些過于露骨的名詞叫季舒白皺緊了眉。 但有一點也蠻奇怪的,你們都好奇吧?也是,只有我和她做過。Alpha的語氣聽起來得意極了。 那么sao一個人,卻死活要戴套,不戴套就不給做,什么臭毛病 半醉的Alpha仍舊在吹噓她與于忱的情事。 季舒白面上沒有表情,她依舊端坐在吧臺前,目光沉靜,抬手順了一個酒瓶,單手捏成碎片,在嘈雜的夜店里,幾枚碎片悄無聲息地扎進了那個大放厥詞的Alpha后背。 季舒白邁出夜店,那個Alpha同時趴倒在桌面上,是死亡還是醉倒,在那日夜色里,并無人知曉。 她想見于忱。 直到那天傍晚,她邁進咖啡店時,第一眼就看見了角落里的于忱。也不知道是因為于忱本就光彩奪目,還是因為她滿心滿眼的也只能裝下于忱一人。 在溫暖的夕光里,于忱的眼底都彌散著旖旎柔光。一如藏在她心湖正中,氤氳數月叫她魂牽夢縈的寶藏。 在踏進咖啡店之前,她心跳如擂,越過于忱身邊之時,周圍的一切都失了顏色,只剩那雙嫵媚含情的眼眸。 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空氣都震蕩出波紋。 會被于忱聽了去嗎?她忍不住擔心。 她制服上有多余的褶皺嗎?發尾還順不順滑?她的腳步是急促還是凌亂了? 失控了。 萬物失色,只剩一個于忱。 只剩一個于忱。 這些小插曲很快就被撫平。 甚至還沒讓于忱看見信息記錄表,問題便已得到了解決。 在離開警局之前,于忱把季舒白壓在警局的衛生間里,交換了一個纏綿的吻。 探出舌頭,舔了舔季舒白的下唇,于忱嬌笑著開口。 我可愛的季警官,等我忙完工作再好好補償你。她撫上季舒白的側臉,因為高跟鞋的優勢,季舒白比她要低上幾分,漂亮的小警官看起來秀氣清麗極了。 就這樣一個白白凈凈的小警察,竟是能帶給她這樣寬厚溫軟的安全感。 人生里似乎再沒有過多的追求了,于忱笑眼彎彎,又低下頭,把季舒白下唇上遺留的那顆潤澤卷走。 好。季舒白看定她,眼底裝著純凈的水晶,眸光依舊溫和,她聲線也柔軟,滿是乖巧地應聲。 記得想我。于忱說。 季舒白抿住唇,將想要親吻于忱,撕扯她得體長裙的欲望壓下去,神情依舊溫軟,她輕聲回應。 于忱全身心地投入到緊張的工作當中去,通告已經排了好幾周,她可以稱得上是連軸轉。 她并不是很喜歡在那些視頻節目里露臉,如果可以的話,她更愿意在專心去追逐靈感。 去收集散落在銀河里的碎亂星辰,將它們打磨光滑,成為能叫她昂首挺胸滿是成就感的作品。 和于忱一樣的是,季舒白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請見了季懷玉。 季懷玉自然還在國內,她還等著季舒白來向自己認錯。 沒想到的,她等來了來自她最得意的作品的威脅。 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么。博士那雙翠綠的眼眸顏色幽深,絲絲寒意從眼底溢出來。她抱著胳膊,坐在旋轉椅上,抬眸看著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季舒白。 我明白,老師。季舒白依舊站得筆直,她站在房間正中,弓著身子低著頭,萬分恭敬的模樣。 但是老師,我現在更加能明白,我似乎一直都缺失了一些東西。季舒白說。 季懷玉挑了挑眉。 缺失了什么?你那個剛交往的女朋友嗎? 我想要她。季舒白說,所以我想,作為季舒白本人,成為她的愛人。 看來,作為一名執行者,你并沒有我計劃中的成功,孩子。季懷玉嘆了口氣,眼底的失望不加遮掩,她看定季舒白,收起你這些糟糕的想法。 請您成全我,我依舊可以執行那些任務。但是我希望您能將我身體里的植入物取出來。季舒白的聲音清冷,像是初春細雨掉落林間,從葉尖掉落無數水珠,破開空氣里的塵灰,掉在地面叮鈴作響。 我希望,能成為一個正常的Alpha。季舒白又道。 季懷玉沒有作聲,她盯著季舒白。在她收養季舒白的數年里,季舒白永遠都是安靜的,沉默的,從不會主動道出她的想法。 第一次接下任務,她沒有驚慌;第一次見血,她沒有尖叫;第一次壓碎她的胳膊,她同樣沒有反抗。 這是第一次,她聽見季舒白道出自己內心所想,聽見季舒白說出她的需求。 但是季懷玉并不打算同意她的請求。 她的目光落在季舒白的發頂,這孩子發質極好,頭頂映著一圈亮光。氣氛靜默了一會兒,季舒白始終躬身站在那里,等著她的回答。 她轉過椅子,十指交疊置于腿上。 請您成全我。季舒白終究沒有忍住,她再次向季懷玉請求。 這是第一次。 季懷玉沒有回頭看她,她看著玻璃桌面上的反光,上頭有陽光在躍動,在這排干凈的陽光里,出現了無數個小身影。 那個沉默的,優秀的,漂亮的小孩最終長成了如今這般秀致挺拔的模樣。 同時也學會了反抗自己。 額角直跳,季懷玉只得合上眼。 你回去吧。她說,對于季舒白的請求,她顯得無動于衷,似乎也不愿意多做考量。 季舒白抬起頭,語氣里出現了極少見的迫切。 我請求您,老師。 我愛她!所以,請求您成全我。 季懷玉搖了搖頭,回去吧,這件事用不著再提,相反,你的最后一次手術即將準備完成,不出意外應該會在下個月。 你將會成為最完美的Alpha。 季舒白被這句話一噎,她攥了攥拳,又朝季懷玉道,最完美的Alpha,卻不能向自己最愛的Omega展現信息素嗎?無法釋放信息素,無法彰顯自己的存在,無法給予愛人安全感,這稱得上完美嗎? 你只是一個執行者,我允許你和Omega交往,已經是我的仁慈了!因為季舒白的幾個發問,本就少得可憐的耐心終于被消磨殆盡,她驀地站起身來。 綠眸微顫,似翠玉粲然。 給我滾回去! 滿是寒意的低吼,陽光也不敢造次,那些塵灰都不敢飄流。 只有她起身時帶動的椅子一路后滑,直撞上房間末端的墻壁,發出哐啷的撞擊聲,而后,一切再次沉寂。 肩頭頂著從窗角泄進來的一縷陽光,季舒白緩緩站直了身子。 那么我想,您也不會想失去您最滿意的作品的,是嗎?